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我最近有点挠头工作的事儿。
说啥呀，你不要太着急。主任一向很和蔼，和我说话时候的神情像街头一位给我指路的老伯。就是那位老伯给我指完路，突然看着我手里的那份报纸说，我从前最爱看这报纸里的闲话，可它现在越来越没看头了。
我的名字有点怪，叫“说啥”。老伯说的那个越来越没看头的闲话版的编辑就是我。由说啥来编闲话倒也对付得过去，可我实在不争气，刚刚两年，以读者来信为重点的闲话版快被我编死了。听说编委会已经讨论了三次要把这个版给拉出去毙了。
我要出点怪招。我咬了咬牙说。主任使劲儿点了点头，脸憋得像是急着要进厕所。他咬了咬牙说，我也早就恨铁不成钢了，不过呢，有些想法我也不好出面发话。不然部里拨款百儿八十元，你找你的狐朋狗友侃侃找点灵感？
我的三个狐朋狗友和我一起在羊肉串一条街的一个脏兮兮的小桌前落座。四羊是个诗人。因为是诗人，所以他是我们当中最容易激动的一个，但此刻是我们当中最沉默的一个，只管喝着让我结账时一定心疼的扎啤。在酒过三巡、馊主意也有了三五个之后，四羊一拍桌子，害的扎啤杯都跳了一下：我有主意了！四羊明显激动了，作出要念诗的架势。我连忙扶住他，盯着他眼睛说，你说，哥们。。
这个时候我最相信四羊的主意。诗人的思维是跳跃式的，所以想出的点子也会比较歪。四羊吞了口唾沫说，你可以以一名沉沦女子的口吻编一封读者来信，说她厌倦了皮肉生意，渴望从良，但又不知道真正的爱情会在哪里……
四羊还没说完，另外两个家伙就开始拍桌叫好了。我心中自然也是一喜，但我是一份发行23.3万份报纸的闲话版编辑，所以我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很沉稳的说，四羊的主意不错。
我马上把我们的策划电话汇报主任。主任连声说好，并且说，部里可以再拿出6元钱来给你们四个人每人再加一杯扎啤。他乐得啪啪拍屁股的声音我在电话里都听到了。分工很快结束。沉沦女的信由四羊来写，黑眼和白狼负责吹捧和棒打。我，说啥，负责给他们开稿费，并且掌握炒作的节奏。
四羊的动作是快。在我和黑眼和白狼每人又吃了15串羊肉串的时候，他已经把沉沦女的信写出来了。我读一遍，文笔很不错，感情也还有的，酸了叭叽，只是句子和句子之间思维跳跃有点大。不过这样也好，沉沦女嘛，文化素质会差一点，凑合着吧。不过真是难为了四羊，一个大男人家，竟然对女人的一些东西出我意料的熟悉，他在文中提到的内衣的牌子我听都没听说过。但看到后面的署名，我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扎啤吐出来——沉沦女子的名字叫无规。我说，你还不如写成乌龟呢。四羊翻了我一眼，说啥，你还做编辑呢，什么头脑呀，无规是个多有诗意多有反叛精神的名字。黑眼和白狼也说好，我无话可说了。
四羊写的无规的“信”第二天一早就在我们那份报纸里上街勾引读者的目光了。到中午的时候，就开始有本人或者邮递员送来的信，或者说无规做秀，或者为无规叫好。我们的新闻热线竟然还接到电话，说有人愿意娶无规为妻。我翻了翻热线记录，求婚的绝大多数是酒店的经理或者夜总会的老板。看到这样的反响，报社的领导比较满意，我被总编亲自拍着肩膀说，小啥呀，我说你是很有水平的嘛！能发掘出这么一封信出来很不容易的，要好好炒作一下。总编背后，主任的胖脸上也奕奕生辉。
接下来的一天，编辑部破天荒的特批了一个版面给我，让我用两个版的来发和无规有关的信件。前边一个版是骂无规做秀的，后面一个版是赞无规先锋的。四羊也不失时机又写了无规的第二封信，说自己当天的“业务量”大增，一大早就有客人到夜总会找她聊天交流等等，不过她着实厌倦了这种卖笑的生活。
早晨，报纸一上街马上被抢购一空，据说尤其在夜总会集中的地区卖的火。据发行部的统计，当天报纸发行量突破了23.4万份。但是收到的群众来信有点不大好了，有人开始骂我、骂报纸，说是炒作。主任说，都登上。我说好吧，我无所谓的，老百姓高兴就好了。但我打电话给黑眼和白狼，说该他们出面了。于是，他们马上每人写了洋洋洒洒两千言的信来表示声援编辑，说一些人就此评价报纸品位降低实在是无聊。四羊也写了《对我的关爱咋就是炒作》，无规声泪俱下的说，自己的小手在寒冬里曾经冰冷而无人温暖，今天报纸在关爱自己，一帮读者在关爱自己，自己正沉浸在温暖中，还没能想出除了媚眼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回报众人的时候，有人骂报纸还有人性没有？然后无规又讲了自己当天与一个求婚者的相见，说对方见到自己就上来拉手真的让自己很感动，可惜这个博士后出身的夜总会老板不够品位等等。
炒作在进行。无规若退若趋，掉着大家的胃口，读者累了的时候，还有黑眼和白狼出来搅和一下，喊好的快要叫破了喉咙，叫骂的快要气破了肚皮，报纸热闹了，编辑部给了我嘉奖，我们几个编辑看着也感觉挺有意思。
可惜不好玩的事情很快就来了。这要怨我们的一位副市长。在一次电视访谈中，说到与民同乐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提到了我们的报纸和闲话版。他说，最近一段时间，闲话版关注一个失足少女无规的事就不错，无规也是个很有个性很有文化的女子嘛！不知道无规找婆家的事情怎么样了，我最近要派秘书去看看无规，关心一下这个群体里向上的女子们。他还说，希望观众里的男同胞们能够大胆去追求无规，去拯救她，要打破世俗的观念，到无规结婚的时候，我会以副市长的身份做证婚人……
电视没看完，我就快晕了。主任打来电话说，我已经接到副市长秘书的通知了，他明天上午要见无规，说啥，你必须给我找个无规出来！
我几乎是在哀求了，说，主任，你就饶了我吧，你也知道这无规是虚构的，我怎么能找个无规出来？主任说，我饶了你谁饶了我呀？我可不知道你的无规是虚构的呀，你发她信的时候怎么没写上“本文纯属虚构”？你看着办吧！
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明天怎么办？哪里有无规？我把四羊推出来说这个男的就是那个让读者争论了个天昏地暗的无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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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啥呀，你不要太着急。主任一向很和蔼，和我说话时候的神情像街头一位给我指路的老伯。就是那位老伯给我指完路，突然看着我手里的那份报纸说，我从前最爱看这报纸里的闲话，可它现在越来越没看头了。
我的名字有点怪，叫“说啥”。老伯说的那个越来越没看头的闲话版的编辑就是我。由说啥来编闲话倒也对付得过去，可我实在不争气，刚刚两年，以读者来信为重点的闲话版快被我编死了。听说编委会已经讨论了三次要把这个版给拉出去毙了。
我要出点怪招。我咬了咬牙说。主任使劲儿点了点头，脸憋得像是急着要进厕所。他咬了咬牙说，我也早就恨铁不成钢了，不过呢，有些想法我也不好出面发话。不然部里拨款百儿八十元，你找你的狐朋狗友侃侃找点灵感？
我的三个狐朋狗友和我一起在羊肉串一条街的一个脏兮兮的小桌前落座。四羊是个诗人。因为是诗人，所以他是我们当中最容易激动的一个，但此刻是我们当中最沉默的一个，只管喝着让我结账时一定心疼的扎啤。在酒过三巡、馊主意也有了三五个之后，四羊一拍桌子，害的扎啤杯都跳了一下：我有主意了！四羊明显激动了，作出要念诗的架势。我连忙扶住他，盯着他眼睛说，你说，哥们。。
这个时候我最相信四羊的主意。诗人的思维是跳跃式的，所以想出的点子也会比较歪。四羊吞了口唾沫说，你可以以一名沉沦女子的口吻编一封读者来信，说她厌倦了皮肉生意，渴望从良，但又不知道真正的爱情会在哪里……
四羊还没说完，另外两个家伙就开始拍桌叫好了。我心中自然也是一喜，但我是一份发行23.3万份报纸的闲话版编辑，所以我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很沉稳的说，四羊的主意不错。
我马上把我们的策划电话汇报主任。主任连声说好，并且说，部里可以再拿出6元钱来给你们四个人每人再加一杯扎啤。他乐得啪啪拍屁股的声音我在电话里都听到了。分工很快结束。沉沦女的信由四羊来写，黑眼和白狼负责吹捧和棒打。我，说啥，负责给他们开稿费，并且掌握炒作的节奏。
四羊的动作是快。在我和黑眼和白狼每人又吃了15串羊肉串的时候，他已经把沉沦女的信写出来了。我读一遍，文笔很不错，感情也还有的，酸了叭叽，只是句子和句子之间思维跳跃有点大。不过这样也好，沉沦女嘛，文化素质会差一点，凑合着吧。不过真是难为了四羊，一个大男人家，竟然对女人的一些东西出我意料的熟悉，他在文中提到的内衣的牌子我听都没听说过。但看到后面的署名，我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扎啤吐出来——沉沦女子的名字叫无规。我说，你还不如写成乌龟呢。四羊翻了我一眼，说啥，你还做编辑呢，什么头脑呀，无规是个多有诗意多有反叛精神的名字。黑眼和白狼也说好，我无话可说了。
四羊写的无规的“信”第二天一早就在我们那份报纸里上街勾引读者的目光了。到中午的时候，就开始有本人或者邮递员送来的信，或者说无规做秀，或者为无规叫好。我们的新闻热线竟然还接到电话，说有人愿意娶无规为妻。我翻了翻热线记录，求婚的绝大多数是酒店的经理或者夜总会的老板。看到这样的反响，报社的领导比较满意，我被总编亲自拍着肩膀说，小啥呀，我说你是很有水平的嘛！能发掘出这么一封信出来很不容易的，要好好炒作一下。总编背后，主任的胖脸上也奕奕生辉。
接下来的一天，编辑部破天荒的特批了一个版面给我，让我用两个版的来发和无规有关的信件。前边一个版是骂无规做秀的，后面一个版是赞无规先锋的。四羊也不失时机又写了无规的第二封信，说自己当天的“业务量”大增，一大早就有客人到夜总会找她聊天交流等等，不过她着实厌倦了这种卖笑的生活。
早晨，报纸一上街马上被抢购一空，据说尤其在夜总会集中的地区卖的火。据发行部的统计，当天报纸发行量突破了23.4万份。但是收到的群众来信有点不大好了，有人开始骂我、骂报纸，说是炒作。主任说，都登上。我说好吧，我无所谓的，老百姓高兴就好了。但我打电话给黑眼和白狼，说该他们出面了。于是，他们马上每人写了洋洋洒洒两千言的信来表示声援编辑，说一些人就此评价报纸品位降低实在是无聊。四羊也写了《对我的关爱咋就是炒作》，无规声泪俱下的说，自己的小手在寒冬里曾经冰冷而无人温暖，今天报纸在关爱自己，一帮读者在关爱自己，自己正沉浸在温暖中，还没能想出除了媚眼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回报众人的时候，有人骂报纸还有人性没有？然后无规又讲了自己当天与一个求婚者的相见，说对方见到自己就上来拉手真的让自己很感动，可惜这个博士后出身的夜总会老板不够品位等等。
炒作在进行。无规若退若趋，掉着大家的胃口，读者累了的时候，还有黑眼和白狼出来搅和一下，喊好的快要叫破了喉咙，叫骂的快要气破了肚皮，报纸热闹了，编辑部给了我嘉奖，我们几个编辑看着也感觉挺有意思。
可惜不好玩的事情很快就来了。这要怨我们的一位副市长。在一次电视访谈中，说到与民同乐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提到了我们的报纸和闲话版。他说，最近一段时间，闲话版关注一个失足少女无规的事就不错，无规也是个很有个性很有文化的女子嘛！不知道无规找婆家的事情怎么样了，我最近要派秘书去看看无规，关心一下这个群体里向上的女子们。他还说，希望观众里的男同胞们能够大胆去追求无规，去拯救她，要打破世俗的观念，到无规结婚的时候，我会以副市长的身份做证婚人……
电视没看完，我就快晕了。主任打来电话说，我已经接到副市长秘书的通知了，他明天上午要见无规，说啥，你必须给我找个无规出来！
我几乎是在哀求了，说，主任，你就饶了我吧，你也知道这无规是虚构的，我怎么能找个无规出来？主任说，我饶了你谁饶了我呀？我可不知道你的无规是虚构的呀，你发她信的时候怎么没写上“本文纯属虚构”？你看着办吧！
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明天怎么办？哪里有无规？我把四羊推出来说这个男的就是那个让读者争论了个天昏地暗的无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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