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朱兄足下：

久不动笔，文房四宝都己荒疏。愚弟自上次一睹吾兄盛仪，如日方中，至今又似过了无数
岁月。《三论》说得好，“与好朋友相别一日，就如花木一个季节没有滋润的夏雨和太阳的
温暖”。然而我不应该伤感，正是皇恩浩荡，使你身居高位，担当重任，自然少有余暇。
请接受我对此的祝贺。同时，忝在自幼故交，请原谅我提醒你不朽的朱子所说的那一番金
玉良言：“居高则俯视，处低则仰视！人遇升迁，至须谨慎，以免挫跌！”

我在上次于道光九年五月初十日给你的信里，曾向你详述了一个鬼怪部族的情况，他们托
赖天子圣明、龙心仁慈，准许他们居住在珠江之滨。他们被限定在这个地方，不得到处游
荡，否则的话，他们狂暴不羁的性格便会在黔首（老百姓）中惹出麻烦，又要费力去收拾。
对于这一点，我们英明的总督李大人（两广总督李鸿宾）常常不愿为一些无关宏旨的事而
施威；但是如果出动起我们的虎豹之师、鹰视所及，定可一扫夷氛。因为那些自夸的妖魔
的“大胃”其实大都是没什么胆量的。不过，如果你能亲自目睹这些怪物的各种举止礼节，
你就一定会像著名的王先生一样说：“做一个梳辫子的臣民真好！”

这些粗鲁的夷人的习俗，描写起来会使你以为我是在摘引《子不语》（志怪小说）里的故
事。但我可以向你担保，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你可以评判一下，看它们是否可在那本专
讲鬼怪的书里占一席之地。

我曾在某行号与几个“番鬼（广东话，洋鬼子）”一起饮宴，我应该把我的所见给你讲一
下。我对他们烹饪术的毫无长进不得不表示惊讶，他们在这方面还原始得很。卢万记（著
名厨师）的在天之灵啊，你是值得人们天天在神位前点上红烛来致祭的，我们该如何感谢
这位了不起的“火头”啊！他除了在长长的一生中从事烹饪实践之外，还给后世留下了《烹
饪要诀》320卷。朱兄，我们年青时不是熟读过那里边的许多篇章，贪婪地吃着那些按书
里的指导炮制的美味佳肴吗？

现在，你判断一下这些人吃东西的品味吧：他们坐在餐桌旁，吞食着一种流质，按他们的
番话叫做苏披（SOUP）。接着大嚼鱼肉，这些鱼肉是生吃的，生得几乎跟活鱼一样。然后，
桌子的各个角都放着一盘盘烧得半生不熟的肉，这些肉都泡在浓汁里，要用一把剑一样形
状的用具把肉一片片切下来，放在客人面前。我目睹了这一情景，才证实以前常听人说的
是对的：这些“番鬼”的脾气凶残是因为他们吃这种粗鄙原始的食物。

他们的境况多么可悲，而他们还假装不喜欢我们的食物呢！想想一个人如果连鱼翅都不觉
得美味，他的口味有多么粗俗。那些对鹿腱的滋味都不感兴趣的人，那些看不上开煲香肉、
讥笑鼠肉饼的人，是多么可怜！他们就是吃着按卢万记的方法烹制的象蹄，也不会产生满
足的快感。至于对可爱的犀牛角那种融化的丰富滋味，他们就更无动于衷了！

让我们继续讲讲这些奇妙的人吧。啃了一些大块大块的肉，吃剩的都扔给一群咬来咬去的
狗。这些狗被允许在人腿之间走来走去，或者躺在桌子底下，它们还不断地哼叫、打斗着。
接着又端上来一味吃起来令嗓子里火辣辣的东西，我旁边的一位用夷语称为咖哩，用来绊
着米饭吃。对于我来说，只有这米饭本身，就是惟一合我胃口的东西。然后是一种绿白色
的物质，有一股浓烈的气味，他们告诉我，这是一种酸水牛奶的混合物，放在阳光下曝晒，
直到长满了虫子，颜色越绿则滋味越浓，吃起来也更滋补。这东西叫乳酪，用来就着一种
浑浑的带红色的液体吃，这种液体会冒着泡漫出杯子来，弄脏人的衣服，其名称叫做啤酒。
你想，这些未开化的人，什么时候才能精通我前边提到的那位美食专家的教导，在他的神
位前供上祭奠的红烛和纸钱呢？

什么时候我们能再一起品尝你我常吃的那一款无以伦比的佳肴：炖小猫。该搁笔了，我扯
得太远了。想到这些美味，吸引力是强烈的。使我想象到我们自己的筵席正在准备，想象
到酒很快就要斟出来了。我想起了卢万记的书里第六十八卷上一句短短的、但很重要的话：
“炖小猫，配以鼠肉，宜热食。”

谨呈仁兄俯览。

罗永顿首拜书。

道光十年五月初三日（1830年）

寄北京城内天安街北侧关帝庙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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