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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残血断竹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再来大致介绍一下开战时的形势。

西乡军主力为萨摩武士,一万余人,另有九州其他地方的士族部队自愿或被迫参与,但实力、 士气远不及萨摩武士; 政府军发动六镇台、 近卫军、北海道戍耕部队已有四万余,另加警察队五千余人并后续征调部队,兵力达五万以上,后期更至七万,其中镇台兵和戍耕兵主体由农民组成,战斗能力和士气较差,但经历过侵略台湾和镇压“秋月” 、“神风连” 之乱等战争考验,水平已有所提高, 警察队和近卫军的主体都是旧下级武士,战斗力虽弱于萨摩武士,但也曾都是世袭职业军人,此外,政府也从以前倒幕战争中支持幕府的武士中选拔战士,这些人多与倒幕主力萨摩武士有血仇,自然战斗力不可小视。

西乡军所用枪支主要为前装式的,例如恩菲尔德式步枪,射速慢,下大雨时无法使用,且弹药多为武士自备或土法制造;政府军大部份军队已换装史耐德式后装步枪,射速快, 下雨时依然可以使用。

西乡军在单兵射击技术、剑术等方面占优势。但后勤补给极为落后,且主要靠大山纲良在鹿儿岛县内支持; 政府军方面虽劳师远征,也常出现弹药不足的问题, 但有三菱公司进行后勤和补给工作,且拥有海军11艘近代舰船,是以可以进行源源不断的支援,西乡军没有船舰,也没有采纳先期渡海或者袭夺港口之策,因此被完全困在九州岛上,不可能对政府军的后方或补给线进行打击。 cchere 一介

西乡军的支持者为鹿儿岛的大部份士族以及军势所及的九州岛上其它几县的部份士族(倒幕时期的重要盟友长州武士已经完全站在政府一边,土佐武士的力量又没有积极利用); 政府军则拥有四十多县市的强大资源,以天皇的名义削夺西乡等人官位,政治上以顺讨逆,同时也得到外国列强的帮助(日本陆军学德,海军学英,可不是内森这样的老美来做国际买卖的) 。

此外,政府军以开始使用电报手段来进行军队间通信,西乡军依然延习传令兵传令旧法。

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不论兵力、武器、后勤、支持力量还是通信手段,西乡军都处于劣势。

那么, 进围熊本这样的战略是否正确呢?熊本城雄踞鹿儿岛的交通要道上,从幕府时期就一直是用来监视萨摩人的(直到现在,日本的西部战区总部也还是设在熊本) ,这一九州重镇假如真的落入西乡军之手,确实是会造成九州震动的效果的,一定可以鼓舞西乡军和其支持者。那么有没有实力夺取呢?如果没有援军,仅凭熊本城中加到一起三千余人的平民兵和警察部队,无论如何是没办法抵挡一万多精锐萨摩军的进攻的,城陷无非是个早晚的问题。当然政府不会真的不发援军,眼睁睁看着熊本陷落,自然会倾力来救。这样的情况下,无非两种选择而已:速速攻陷城池再攻击援军(类似战锦州) ,或者围城打援(类似东北的夏季攻势) 。西乡军显然选择了前者,准备一鼓作气在政府援军到来前拿下熊本,因此,全军攻向熊本,既没有考虑到敌援军到来速度之快,也没有抢占港口或道路要冲以阻敌赴援。西乡军全部胜利的赌注,就押在“熊本必会被迅速攻陷” 这一判断的基础之上。

西乡军自1877年2月15日起陆续开往熊本,因时逢大雪,将士们都在雪中艰难跋涉,甚至有在行军中冻死的,但普遍士气高昂。 有这样一个故事, 桐野在开道时捡起一支路边的竹杖,一边敲击面前的积雪,一边大声喝道:“青竹一支,便可压倒熊本。” 这样的气魄,恰也是西乡所推崇的,武士们认为,战争不是靠精良的武器或是充足的补给、精妙的战略,而是靠坚贞高洁的所谓“侍魂”(武士精神)来取得胜利的。

2月21日,西乡也从人吉赶到川尻(熊本前线) , 西乡军开始强攻熊本, 22日,筱原国干、桐野利秋、池上四郎、别府晋介、村田新八等各领军猛攻。城内以谷干城、桦山资纪为首的政府军早已做好充分准备,调配好武器、人员,削平城外射击范围内的障碍物, 沉着应战,顽强抵抗, 交兵一日,未有大失。 陆军少将谷干城知道众寡悬殊, 必须收缩兵力全力守城,他是个受儒家文化思想影响甚深的人,曾按剑巡城,鼓舞士气:“唐未亡于安禄山之乱, 皆张忠烈(张巡)守睢阳之力也。今之熊本即夕之睢阳, 天下安危系于此城存亡。 岂能畏死而遗耻于后世。” 当然,日本政府有着强大的后援力量,山县诸人也非贺兰进明等辈可比, 倒是还不需要他谷干城来做这个张巡了。前一日, 21日,也就是西乡军开始进攻熊本的那一天,政府军先头部队五千余人就已经到达九州的博多港并开始登陆。 22日夜,政府军先锋,日后在甲午战争中屠杀旅顺人民,又在日俄战争中使用“肉弹战术” 迫降旅顺要塞, 被军国主义者奉为军神的乃木希典(此时是少佐)带领部队向南进行搜索攻击,于熊本城以北与西乡军发生激烈冲突。

乃木希典此时只是青涩小将(28岁) ,所领部队亦非久战之师,7、 8百人的兵力也不占优, 怎能抵挡得住曾在戊辰战争中大显身手的西乡军的冲锋,一战之下, 当然不敌,向西向北撤退, 混乱中连天皇所赐军旗并皆丢失。然而,政府援军到达的消息也给了西乡军很大压力。同时(22日夜),西乡方面的后续部队在反对强攻的野村忍介的带领下抵达熊本城下,西乡军展开激烈辩论:野村认为,应迅速派主力向小仓、长崎等港口挺进,趁政府军军势未集,切断其来路; 筱原、桐野等人则以为势已成骑虎,必力攻到底,即便牺牲半数,也必须先取下熊本。结果,筱原只批准了派遣小部队向北向西追击乃木希典部队的计划,其余部队继续攻城。 要说乃木希典倒也确是顽强, 次日(23日),居然收集残兵再战, 然而又被西乡追击部队打得大败, 一生都以此败为耻。 同时,西乡军对熊本城遂继续强攻, 以山炮、臼炮各20余门对熊本城进行猛烈炮击,城楼为炮火所中焚毁。 城内守军也进行回击,动用山炮10余门,臼炮7门。 恶战一日,西乡军伤亡惨重, 依然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顿兵坚城之下之形已成。 24日至25日不得以,停止强攻, 以池上四郎的部队继续围攻熊本(以3000余人围攻3000余人, 当然是以围为主, 攻是很难奏效了),以永山弥一郎的部队作为后援和海岸守卫留驻熊本城附近,其余部队分头北上,寻政府军主力交手。 陆续登陆集结的政府军主力也已接近2万人, 全面向南压进,一场更大更为激烈的战斗就要拉开序幕。

综合实力处于劣势的武士们,虽然以“青竹一支” 般的所谓“侍魂” 激励起高昂的斗志, 然而初期如虹般的气势, 很快也将如虹一般, 在烈风中消散。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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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沙龙 / 休闲娱乐 / 也聊聊“最后的武士”与西乡隆盛(一) 月照锦湾 转自西西里河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反正不必放着河水不洗船, 再侃两句我的看法吧。 总体感觉, 片子拍得还行, 好莱坞影片嘛, 咱不能要求它有太高的境界。 电影掺和着“与狼共舞”, “勇敢的心”, “最后的莫西干人”等各片儿的味儿, 就连胖子摄影师拿张白纸愣说内森是美国总统的情节, 也跟“西藏七年”里那个布拉德彼特拿着画着红十字的纸骗咱藏胞说那是达赖的手令的情节如出一辙。 但是确实视觉效果, 服装, 特技, 都做得不错, 大致故事也安排得挺好, 不觉得拖沓。 反正给老外看一热闹, 做成这个样子, 应该说就不错了。 音乐也挺有感觉。 影片中展现文化差异的段落, 比如内森早上起来偷着穿和服打拳让日本孩子看见那场, 还是相当幽默滴。 当然, 汤姆克鲁斯这位同志最大的错误就是帅, 这也算是他的原罪了, 胡子加长发, 再把洋马跨, 帅啊, 帅到换任何一个别的大帅哥来演, 好比布拉德彼特, 好比基努里维斯, 来演都没太大区别的地步。 要说这金球影帝给了比他丑得多但丑得有个性的肖恩潘, 倒还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其实讲实话, 肖恩潘同志演戏也就是一个马马虎虎, 但是好在不特别帅上, 就反倒透出那么一股子好, 那么一股子会演戏的劲儿来。 cchere 一介

    回过头来聊聊这电影跟历史的比较。 反正我也凭着记忆瞎说, 说的不对的地方请兄弟们指正。

    森胜元, 反叛的帝师, 说他的原型是大名鼎鼎的西乡隆盛倒是应该不差。 要说能当得上“最后的武士”这样的大名的, 西乡也完全数得上。 不过通常艺术作品都会对原型进行艺术拔高, 偏偏这部电影例外了。 不是森胜元不够牛, 而是西乡隆盛实在超牛了。 拿森比西乡, 真可应了三国演义里的一句话了, “腐萤之辉怎比皓月之光”。 要真论牛b程度, 我觉得西乡赛过森十倍还打不住呢。 别的就先不比了, 影片最后的决战森胜元大约能动员多少人啊? 答案是一个歌星的名字: 伍佰。 西南战争时西乡能动员的人呢? 光萨摩军队的数量就至少是一张麻将牌的名字: 一万。 差着二十倍呢。要是再加上支持西乡的士族势力四万之众, 和全国心向西乡的人, 那就何止相差百倍了呢。
    西乡隆盛是日本历史上的超级大英雄, 费费笔墨聊聊他倒也不算委屈了我。


    西乡隆盛最大的名头是啥? “明治维新三杰”之一。 注意, 这个绝对是要比“某某年度全国十大杰出青年”的称号要高出不少档次的。 这个名号等于承认了他是新日本帝国的缔造者中最为杰出的。 他一生最大的功业也就在于他在十九世纪末领导推翻了维持两百多年之久的旧德川幕府的统治, 建立起新的日本。 不过以前看到一网站上说他是“萨摩藩藩主”那就有点滑天下之大稽了。

    所谓英雄不问出身, 维新三杰大久保利通, 西乡隆盛, 木户孝允无一例外地都出身于下级武士家庭。 西乡家起初就只是萨摩藩(藩么, 大约相当于诸侯领地之意罢)的下级武士。

    十九世纪下半叶, 日本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是天皇, 然而天皇其实就跟咱汉末三国的汉献帝一样, 住在京都, 嘛事儿不管; 实际的军国大事都由德川幕府的核心--将军把持着, 将军住在日本东部的江户(现在东京的前身); 幕府将军手下是各家诸侯--藩主, 诸侯们半独立地在各自的领地--藩里行使自己的职权, 不过经常得被幕府将军叫去问问话侃侃学习幕府文件心得啥的; 藩主手下又有一大票武士, 为藩主服务; 最下就是平民了, 当然日本历史上, 平民能干的事情不多, 咱就别指望他们了, 就当他们是群众演员吧。 此外, 高鼻子老外们也不闲着, 他们跟幕府将军, 各藩藩主之间都存在着复杂的互动关系。 然而到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 大部分藩主和武士们都意识到“生产力受到束缚”(当然, 这是咱们的话), 所以要想日本强大, 就要推翻现有统治秩序, 进行维新, 维新最大的阻力就来自现有的最大利益获得者--幕府将军。 倒幕维新时的日本, 就是天皇, 幕府, 各地藩主, 武士, 平民, 西洋殖民者这六大势力表演的舞台。


    萨摩藩在日本九州南部, 藩主姓岛津。 如果玩儿过光荣游戏或者对日本战国历史感兴趣的话, 你一定不会对这名字陌生。 岛津家在日本战国时代末期(十六世纪末)是以火枪战法出名强大诸侯。 家中岛津义久, 家久, 义弘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将。 可惜生不逢时, 在即将统一九州前夕, 跟时代的强者, 已降服四国并即将统一本州的丰臣秀吉硬磕上了。 丰臣家兴二十万大军征伐九州, 岛津遭遇激情, 胳膊拗不过大腿, 只得降服。 后来臣服于丰臣的岛津家也参与丰臣秀吉侵略朝鲜的战争, 在大家都熟知的李舜臣, 邓子龙牺牲的那场海战中, 若非岛津义弘拼死战斗, 日军残兵几乎不能逃回国内。 在咱们的明史里, 岛津义弘是以石曼子这名字出现的。 后来岛津家在决定日本命运的关原大战中站错了队, 再次跟时代的强者硬磕 -- 你想想, 跟后来开二百年江户幕府统治的德川家康为敌, 那还能有好果子吃嘛, 石曼子先生又是拼死才逃得性命, 不过好歹被德川家秋后算帐时还是逃脱了大的惩罚, 岛津家的领地演变成为后来的萨摩藩。 而关原大战中岛津一方的盟主, 毛利家, 战败后领地也被大幅削减, 成为后来的长州藩(在本州西部)。 谁知两百余年后, 竟又是萨摩, 长州两藩志士们(维新牛人中, 大久保利通, 西乡隆盛是萨摩人, 木户孝允, 山县有朋, 高杉晋作,伊藤博文都是长州人)主导了倒幕战争, 真可谓天道循环, 报应不爽。 据说幕府统治的两百多年里长州藩武士见面时都会互问可有对敌幕府良策, 有点“楚虽三户, 亡秦必楚”的意思(当然我觉得要是这帮家伙两百年里真都这么嚣张的话, 早就让德川家的人给搞挺了)。

    西乡就出生在萨摩藩的一个地位非常低下(在士族中低下, 比平民地位却又高了)的武士家庭。 武士却不一定要习武, 舞刀弄剑虽是本业, 但这个时期的武士, 也很看重笔尖口头的功夫。 西乡年少时因受伤不能玩命儿习武, 反倒有充裕的时间博览群书, 习学经史(这么比起来, 要是论单打独斗, 西乡铁定赶不上电影里的森胜元了)。 当然不用说, 他也是从小就立下了远大的志向, 牛人嘛, 小时候都差不太多。 毛主席青少年离家时也改写了西乡的诗“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死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把其中“男儿”改为“孩儿”, “死”改为“誓”, 意思一点也没变, 可见在毛主席他老人家这样豪气冲天的人眼里, 西乡隆盛之志, 也还是可以仿效的。 我觉得, 他们吧, 都有股子吴起求学前对着母亲“啮臂出血”的劲头。 当然, 话说回来, 成功者多有奇志, 而有奇志亦可成功者, 却能有几人呢。

    西乡在青年时期就已经和后来同为“维新三杰”之一的大久保利通结为好友, 跟大多数年轻人一样, 他们一直在寻找勤王救国同时也实现自身价值的道路。 巧了, 萨摩藩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明主, 那就是被誉为“当世三百诸侯世子中无人能比”的岛津齐彬。 他通过阴谋手段搞倒他老爸岛津齐兴取得萨摩藩藩主地位以后(此人真是奸雄啊), 在藩中锐意改革, 对各方面都进行近代化的建设, 同时广募人才。 于是西乡进言齐彬, 阐述自己对时政的认识, 得到齐彬的赏识, 成为他手下爱将。 齐彬常称赞西乡“此人乃萨摩之宝”, 参拜幕府将军时, 带着他一起去江户, 结交朝中大臣, 取得政治经验, 很快, 西乡便在朝野都小有名气, 此时, 他还不到三十岁呢(真是好风凭借力, 送我上青云啊)。 他从齐彬身上, 也了解了很多日本和日本以外世界的情况, 同时我猜也一定学得了权谋之妙。西乡同时参与了齐彬的拥立德川庆喜为新任幕府将军的活动, 与身为萨摩的联络僧人月照一样, 表现十分活跃。

    然而, 齐彬预谋的自萨摩带兵进京计划尚未得以实施, 就发急病而死了, 他倡导的“公武合体”(天皇与幕府权力合一)的运动也半途而废。 西乡知道这个消息以后, 一度想自杀以谢齐彬之恩, 被月照阻止, 月照希望他留身以图后用。 可是形式急转直下,新的萨摩藩藩主完全推翻齐彬原来的政策, 同时命令西乡逮捕并流放月照。 西乡屡次与新藩主争辩未果, 此时的西乡, 报国无门, 报主主亡, 报友无能, 真真是走投无路, 无奈之际 -- 应了李白那首诗了, “落魄江湖载酒行”-- 西乡与月照泛舟锦江湾, 畅饮高歌, 而后双双投水, 不料结果月照已死, 西乡却获救生还(这段要搁到厚黑大家们眼中, 还不定揣测西乡到底干了什么呢)。 西乡, 月照之事后来被很多慷慨付死的志士引为楷模, 谭嗣同就曾跟梁启超说:“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 我们高中也学过的。 言下之意, 无赴死者无以激励后人, 无留生者无以继续革命。 当然究竟值还是不值, 各人价值观不同, 放在现在庸人(别误会, 英雄确实是很少的, 庸人是绝大多数)或者人道主义者眼中,“每个个体的生命对他自己而言都是最大需求”, 二者取一的话, 大概都要翘着脚争作西乡, 无为月照了罢。

    当然英雄之为英雄, 绝不仅止能到觉悟“壮士轻死”的地步, 更应有对于生之感悟, 有对于生的事业追求之感悟。 决心投死之于西乡, 已经是第二次了, 而决心活下去, 竟其恩主义友的未竟之志, 对这个血性的汉子而言却也未必是易事。 通常人总要说死的话, 要看死得值不值得, 而对于已经不以一死为意的西乡来说, 问题反倒是怎样活着才算值得, 怎样活着才算对得起死去的明主贤友了。 从后来西乡的诗句“朝蒙恩遇夕焚坑,人生浮沉似晦明。纵不回光葵向日,若无开运意推诚。洛阳知己皆为鬼,南屿俘囚独窃生。生死何疑天赋与,愿留魂魄护皇城”, 倒也能微窥其心境。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二)幕末危羽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西乡后来被流放去小岛上待了三年, 当然新藩主其实也还算对他够意思, 把他流放, 却对幕府称说此人已经挂了, 有点让他去避避风头的意思。其间西乡也有为民伸冤, 直斥藩吏的事迹流传, 也经历了听说“樱田门事件”(在此事件中, 兴“安政大狱”逼死月照逼得西乡被流放的罪魁--朝中大臣井伊直弼被刺身亡)后的振作和喜悦。再后来他被赦免召回萨摩藩, 此时,他以前的好友--大久保利通已成为藩中重要谋臣, 在大久保的影响下, 藩主派遣西乡进京利用以前的声望继续进行“公武合体”(倡导天皇, 幕府权力合一)活动(可见, 像西乡这样的业界名人有了经验, 有了名气, 就算保持一段时间低调, 等到时机一到, 讨口饭吃的活还是不缺的)。此时的藩主也同样准备像齐彬一样率兵入京勤王。但是,西乡这次却又是个跟藩主持不同政见者了, 他要追求的事业与以前已有所不同, 他感觉“公武合体”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根本问题在于幕府势力和外国势力的压迫导致日本无法强大。 因此, 他不再只是忠于藩主的志向, 他所参与进行的是以长州, 萨摩藩武士倡导的“尊王攘夷”(尊崇天皇, 驱逐西洋势力, 实际上反对幕府权威, 但名义上不摒弃幕府)的活动。 这也其实标志着西乡已经开始成为有独立政治主张的下级藩士的代表, 他不再完全为藩主阶层的利益服务。 结果藩主大怒, 心想这小子连我的话都不听, 跟着别人胡搞, 破坏我带兵进京大业, 想造反不成。 大久保得知此事, 揣测藩主必不会轻饶西乡, 但他又不能抛弃西乡, 忠义二字之间, 实难取舍, 就提出与西乡互刺同死, 然而此时的西乡再非当日的西乡, “正思将以有所为也”, 又岂能让好友和自己轻此一生, 轻此一死呢。 再说估计他也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担着月照的那份儿寄托, 再添上条大久保的命, 实在担不起。 于是西乡请大久保在藩主面前为自己求情, 自己也装做好好反省的样子, 因而得以逃脱严厉的惩罚, 再次被流放到小岛。一下又是一年半, 不过可以看出, 西乡好歹是学乖些了, 他在等待机会。

      等到西乡再次被召回萨摩藩以后,被委以重任, 掌握了藩军实权。然而其间事件错综复杂,不能尽述, 激进派“尊王攘夷”代表者长州藩带兵进京, 与幕府势力的军队展开大战, 是为“禁门之变”。 由于此时萨摩藩与长州藩对立, 萨摩藩站在幕府一边, 西乡同时也认识到, 激进地“攘夷”也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么, 如果不先推翻幕府统治--“倒幕”的话, 一切都将是扯淡。 但推翻幕府的时机还不成熟, 必须“曲线救国”, 他决定上了幕府的“船”以后再凿沉它。 于是, 西乡指挥萨摩军, 自侧后一举击溃长州军队。又在不久后作为幕府势力组织的讨伐军参谋参与了“征长战争”。 当然他明白长州和萨摩根本利益其实是一致的, 都是希望推翻旧统治秩序, 建立强大日本, 抵抗外侮的, 长州藩若是真的灭亡, 下一个倒霉的必是萨摩。 因此他巧妙地建议解散讨伐军, “自内部瓦解长州藩”, 其实呢, 这招明摆着是放了长州一马, 哪是瓦解长州藩, 分明是从内部瓦解讨伐军呢。 幕府开始还挺高兴, 同意了西乡的建议, 解散了讨伐军。 后来发现不对劲, 当然很不满。 一年后, 幕府势力再次准备组织第二次“征长战争”, 可此时的西乡已经公开拒绝萨摩藩加入讨伐军序列。 并积极与长州势力联络, 长州此时孤立无援, 当然也期望有萨摩这样既能打仗又志在讨伐幕府的强藩作为盟友, 两边一拍即合。 又一年后,在土佐奇人坂本龙马的奔走搓合下与长州藩倒幕派领袖木户孝允会面, 结成“萨长同盟”。这一下, 两大强藩的倒幕势力团结起来, 成为日本迈向新时代的转折点。

      “萨长同盟”这一事件的意义, 套句老话说, “怎么评价也不过份”。 但对于西乡本人来说, 我以为, 从他在此前此后的举动来说, 他已经达到了政治上的成熟阶段, 纵横捭阖, 机变权谋无所不用。 这样的能力, 恐怕有他早年从齐彬身上习得的, 也有他在多次沉浮中历练出来的。 这种执着于目的而不执着于手段的理念, 似乎是每个成功政治家都必须具备的, 林肯说啥来着: “如果一个目的是正当而必须做的,则达到这个目的的必要手段也是正当而必须采取的。” 也因此, 任何能够达到自己目的的政治家, 也就必然有能够被道德家指摘之处。 同样也基于此, 我们将看到, 当西乡依这一理念行事时, 他才取得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成功, 而在其后的西南战争前后, 当他偏离这一方向时, 他的魔力便也消失了。

      初时的西乡, 大约只是一个希望忠于藩主岛津齐彬而为其效死的人, 当齐彬倡导“公武合体”并筹划带兵进京要求西乡四处联络之时, 西乡所思考的只是如何更好地完成齐彬的任务, 而未必对“公武合体”之策有深刻的认识。 而三年流放生涯之后, 在新藩主要求他再次拥护“公武合体”时, 他已经有了新的政治见解, 认为“尊王攘夷”才是忠于天皇, 使日本强大的正路, 他个人也从藩主利益的代言人转为下级藩士利益的代表。 不过此时他过于执着于这一目标, 却没注意“工作方法”, 也即达到这一目标而要施行的手段, 因而触怒藩主, 再次被流放。 而当第三次被起用, 掌握军权以后, 他已经意识到, 盲目“攘夷”也是不能成功的, 他把“倒幕”作为自己的政治目标, 并且已经准备好采用“曲线”路径来达到这一目标: 先击破长州激进派“攘夷”军队建立威名, 然后从幕府势力内部瓦解讨伐军, 最后再突然冒出来反对第二次“征长”, 在这样的基础上与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长州藩结成了稳固的反幕府同盟, 非常巧妙。 有这样一个故事: 说坂本龙马和西乡隆盛在一起商量时,每次见面, 西乡都感觉到坂本的意见有变化, 因此,西乡感到坂本的谈话每天都不一样。有一回,西乡对坂本说:“你前天所说的和今天所说的不一样,这样你怎么能取信于我呢。你作为天下名士必须有坚定的信念!”坂本说:“不是这样的。孔子说过,君子从时。时间在推移,社会形势在天天变化。因此,顺应时代潮流才是君子之道!”又说:“西乡,你一旦决定一件事之后,就想贯彻始终。但这么做,将来你会落后于时代的。” 这故事固然很鲜明地描绘了坂本和西乡个性上的不同, 也似乎由坂本预言了以后西乡的命运。 然而, 西乡作为那一剧变时代的弄潮儿, 他的目标和所采取的手段, 又何尝不是“与时俱进”的呢。

      另一方面, 在萨摩藩内部, 西乡与大久保利通掌握藩政藩军后, 也锐意改革,扩充陆海军,实行近代化建设, 积极准备打倒幕府。为了取得英国财政, 军事和技术方面的援助,甚至不惜与曾与萨摩交过手的外洋仇家 -- 英国结成了“萨英同盟”。 这也可见, 曾经为“攘夷”奔走呼号的西乡, 也绝不是盲目排外的。 这点上, 电影中的森胜元就远远比不了了。 森胜元留下内森, 只是因为他想“了解敌人”, 而至死他都没有用过洋枪, 我们看到影片中内森被武士们同化, 可武士们呢, 除了最后的战术(即便这一战术也绝非西方所独有)以外却压根儿没从内森这位“天外来客”身上学到任何近代化的东西, 甚至武士们还最终影响了影片中的天皇, 使他废除了与美国的军火合同。 历史上的萨摩藩, 不仅是传统上使用火枪著称的强藩, 而且在西乡执政时期时, 也早已有了西式的军工厂, 并由英国提供大批军火。 在后来的倒幕战争中, 萨摩的火枪队, 发挥过巨大的作用。 西乡在倒幕成功以后曾派遣精通火器的手下出洋学习, 手下在要求出洋经费时, 慷慨陈誓, 倘此去不能习得西人火器精妙, 必剖腹以谢其罪。 看看, 武士精神和先进技术, 竟然是这样结合起来的。 当然, 早期日本公派留学生真是命运堪忧, 想拿政府全奖就得拿命换, 学不好就得自杀, 乖乖, 还是蛮值得同情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三)维新之岚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不久后, 在14岁的明治天皇继位时,西乡积极促进强藩联合,又达成“萨土同盟”, 与西南又一强藩土佐结盟, 进一步扩大同盟力量。 西乡、大久保通过开明派公卿做好了以天皇名义发布“讨幕密敕”的准备。 然而正当讨幕密令要下达时,幕府将军德川庆喜却上书要“大政奉还”。 这是幕府的主动在名义上奉还政权给天皇的谋略, 其实是继续维护幕府统治的欺人之举。 可是拥护天皇方面的藩主们可伤了脑筋了, 到底还要不要下达讨幕命令呢? 京都召开会议商讨此事, 土佐藩主临时变卦,提议让德川庆喜也出席会议, 也就等于要求退步和妥协。此时有人附和,有人反对,相持不下,久不能决。 结果又是西乡隆盛当机立断, 扭转形势, 他出示怀中刀,大喝道:“能决今日事者,唯此剑耳!”, 唬得动摇犹豫中的众人不敢再言其它。 “讨幕”诏令才得下达。“王政复古”政变成功,成立了新政府, 在名义上归政于天皇, 剥夺幕府职权。 后来中共创始人之一的陈独秀有诗咏西乡“男子立身唯一剑,不知事败与功成”。 这个“唯此剑”的当机立断勇往无前的气魄, 断非常人所能有, 即便是陈, 也有欠缺。 当然, 不习武的西乡敢于用这样的手段胁迫众人, 就是因为他看清了当时在场想要妥协的人都是些没吃足钙片的家伙, 否则, 要是跳出一两个像袁绍一样的愣头青喊着“君剑利, 我剑未尝不利”冲过来, 那事情还真就麻烦了。 这个诏令的下达, 等于从名义上公开把幕府和天皇对立了起来, 对于进一步争取讨幕势力的加入, 是非常有好处的, 也就是说, 关键时刻, 又是西乡, “挽救了革命挽救了人民”亚

      西乡、大久保等掌握了新政府的实权。但由于还有很多公卿大臣藩主在动摇观望(幕府军也不是白给的, 光德川的亲军编制就有所谓“旗本五万骑”, 而且训练, 武装等等可不是大清晚年的腐败八旗子弟能比, 此外还有保幕诸侯的军队未计其内; 倒幕军一时能集结的兵力在两万左右, 仅从数字上看是绝对不敌幕府势力的), 西乡决定一勺儿把他们都拉下贼船, 用谋略挑动幕府先行攻打新政府(他让萨摩藩浪人四处劫掠富商, 传言新政府将攻打幕府, 并在幕府统治的腹地各处袭扰, 诱使幕府分散兵力)。 幕府果然中计, 于1868年(戊辰年)首先发动进攻, 双方以保幕和倒幕为目的的大规模内战“戊辰战争”爆发。 萨长军队联手于京都附近的伏见, 鸟羽大破幕府军(萨长军力只有幕府军力的1/3, 但在训练, 士气, 装备方面都占优)。 促使西部各诸侯, 富商都纷纷加入讨幕阵营, 英国人也愿意更多地为讨幕军提供军火了。 本来嘛, 谁不愿意见风使舵, 把宝压在获胜机率大的一边呢。

      随即西乡就任讨幕军“大总督府参谋”,实际是总参谋长的位置, 指挥倜傥, 横扫幕府军队, 取得军事上的巨大胜利。吓得幕府将军都不敢在老巢里待。 讨幕军三路并进,直取江户。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西乡与留守的幕府大臣, 幕府的“陆军总裁”胜海舟举行会谈, 实现江户“无血开城”, 幕府将军取消特权和部份领地, 成为普通诸侯, 基本上就等于当了一流亡地主。 讨幕军接着又于上野大败幕府势力残余彰义队, 扫荡日本东北部支持幕府的一些死硬诸侯的军队后凯旋回京。

      西乡战绩显赫,受封两千石,授正三位。西乡在取得事业上的辉煌成功后, 旋即辞去中央官职,带一部分亲信回鹿儿岛,推进藩政改革。此时的西乡, 不仅名动日本, 也闻名诸国, 倘称其为“日本的华盛顿”, 却也算不得过份那。


      后来朝中大臣央大久保利通同行到鹿儿岛,死岂白列地请西乡出山, 西乡才勉强答应再次出任中央政府官职。他与大久保等维新人物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消除封建割据,建立中央集权, 发布“废藩置县”令, 取消了土地买卖禁令,制定新的军制(从平民中挑选招募政府军, 而由旧武士组成近卫军)。 西乡身兼陆军大将, 近卫都督,参议三职, 对明治的军政改革都有突出贡献, 同大久保、木户一起被誉为“维新三杰”。 这个时候的西乡, 作为维新英雄, 政府高官, 更是荣贵咸集一身, 远近驰名, 拿句相声里的话来说, 真称得上是“高山上点灯名头儿大, 大海里插花儿根基深, 隔着门缝儿吹喇叭--名声在外”啊, 是日本各地武士的楷模, 大姑娘小媳妇眼中的偶像。

      然而, 或许偶像就该有偶像的悲剧吧。 倒幕成功以前的西乡, 更象一个成功的权谋家, 奉行兵不厌诈信念的统帅, 而战争结束后的西乡, 总认为新的日本已经建立起来, 一切对内的政治军事事务, 当秉公心而行, 不应再使诡谋, 把两句以前在友人屏风上看到的宋代陈龙川的话“推倒一世之智勇, 开拓万古之心胸”作为座右铭。他曾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 为人当学司马温公(司马光), 无一事不可与他人道, 努力要求自己向完全大公无私的方向发展, 可世间之事, 总有其两面性, 是与非, 公与私的界限, 通常不是那样清晰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好文,“最后的武士”最让我感动的当然是武士们勇往直前,视死如归的精神。不过,最好,天皇所说的不能迷失自己(日本民族)的一番话,更令人深思。
      • 有些不必要的血腥场面,以及标准好莱坞程序的‘爱情故事’。总之,还成
    • 四)花落奈何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维新, 是一次资源与权力再分配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 一部分旧权拥有者必然会失去原本拥有的资源和权力; 维新, 用句时髦的话讲, 也是一个管理扁平化的过程, 一部分中间阶层, 必然会被淘汰。 这就是一个从最上和最下两个阶层向中间阶层挤压的过程, 而这中间最终被剥夺出的权力和省出的资源, 就会重新分配到最高和最低的人群中去, 从而使管理和生产都达到新的平衡。

      好比“攘夷”, 实质是剥夺西洋殖民者的资源和特权为本国所用, 然而相对当时的日本, 西洋殖民者是十分强大的, 即便萨摩长州这样的强藩在与他们对敌后也深深意识到无法与他们抗衡, 如果硬要剥夺他们在日本的资源, 很有可能反倒被这些船坚炮利的家伙彻底打倒, 连主权(本国政府分配自国资源的权力)都丢个干净。 因而不如承认他们在日本的存在, 甚至与之结盟, 换取他们的支持, 和必要的军事技术援助, 以获得更高的发展资源(所谓“发展生产力”)的能力和挤压其他阶层的能力(在他们的支持下倒幕); “倒幕”实质是把矛头指向天皇之下, 各诸侯之上的幕府将军这一阶层, 剥夺他的特权, 领地, 剥夺他所拥有的资源和分配资源的权力, 所谓“解放生产力”; “倒幕”成功之后的“废藩置县”则等于把这把刀又砍向了诸侯, 剥夺他们的资源和权力。 然而进一步呢, 进一步的军制改革, 使得普通平民也拥有当兵的权利和义务, 让更多的人有为国尽忠的荣誉感和升迁的机会, 于是, 这把刀又砍向了下级武士。 如果要说到背叛, 倒幕过程中出过力的诸侯和下级武士都是被新政府背叛了的, 而最终得益的, 有最高层的人, 也有更大多数的日本平民。 为了日本能真正实现军事上的近代化, 对下级武士这一阶层, 是必须背叛的。

      西乡是赞成新的军制的, 他知道从公而言, 新的制度能够让日本更加强大。 可是从私而言却不好说了。 诸侯在倒幕过程中出过力, 他们的资源和权力被剥夺以后还可以成为新的财阀, 地主, 就算不过奢侈糜烂的生活吧, 至少生计不愁, 而下级武士, 数目庞大, 作为个体而言, 原就拥有不多的资源, 再被剥夺从军特权, 往往就衣食无着了。 西乡在把自己的武士之刀砍向幕府和藩主时根本就不曾犹豫过, 可要砍向一贯支持维护自己的群体--下级武士时, 他就犹豫了。 西乡不能忘记这些与他并肩的战友, 因而在初始阶段, 他进行以下级武士为主体的近卫军的编制, 就是为了给这些并肩的战友一个容身之处, 可近卫军的编制也是有限的。 虽然西乡本人非常豪爽大度, 每当有萨摩武士来找他的时候, 假如他不能解决他们的私人问题, 就任其在门口的钱柜那里取用。 然而这点毕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也很易遭忌, 容易给政治上的对手制造类似“西乡又要收买人心造反啦”的谣言的机会(好象前几年东北一黑社会老大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没多久就被政府镇压了, 树大招风, 这种事儿是随便干的么)。

      怎么办呢, 西乡想出的办法就是对外扩张, “题内不足题外补”, 让下级武士们去侵略别的国家, 从新的领地内和其它国家的人民身上取得新的特权和新的资源。 为日本这样一个弹丸小国本身计, 其时这也确是一条出路。 可是说说容易, 当时世界列强环伺, 好地儿早就被抢占一空。 咱大清也还处于“同治中兴”阶段, 看不出是条龙是条虫, 咋办? 那就只有台湾, 朝鲜两处可打, 此二地远离大清统治中央, 列强还未染指, 也许也不会造成清的强烈反弹。 其实当时日本朝野都有征韩征台之念, 就连后来反对西乡最力的大久保, 山县等人也一概赞成扩张, 无非是“急征”还是“缓征”的区别。 而西乡恰恰是站在多数朝臣的对立面上, 强烈呼吁“急征”的。 他急于在以平民为主的政府军还不具备强大战斗力时, 用世世代代以战斗为专业的军人--下级武士们来进行这些对外侵略, 也使他们迅速在新的殖民地上找回他们在本国丧失的特权和利益。

      西乡主张对台湾, 朝鲜要“夺取此等之地,归为我有,以永镇皇国之南门”, 具体呢, 他求自任使节使韩,使用外交手段激怒朝鲜(“无一事不可为外人道”的西乡, 对外还是想用激幕府先行进攻的那一套谋略啊), 假如朝鲜中计, 杀了他,日本就可名正言顺派兵征伐, 此时的西乡, 于日本人观之, 不可谓不勇, 谋国亦不可谓不忠, 然而倘于韩人观之, 则他也要被列入诡诈奸徒的行列了吧, 一个人的历史定位, 原本就是只定义在他所维护和维护他的人群的基础上的啊。

      与西乡对立的大久保等人,认为应以内治为主,先建立起近代化的国家体系和后勤制度, 才能展开对外征伐, 贸然用武士征伐, 很有可能因后勤, 补给不足, 又因大清的强烈反弹和西方强权的干涉而失败。 因而极力反对“急征”, 先前倒幕时期的好友, 如今倒成为政治上的死敌。大久保等人采用多种政治手段各处游说。 站在大久保一边的山县有朋(此人极会拉帮结派, 后来于甲午战争中大肆杀戮, 一直作到陆军大将, 授元帅名誉衔, 坚决拥护平民征兵制度, 后来还两次组阁。 因贪污成性而受到过天皇的斥责, 影片中的大村, 绝对有影射他的意思)也运用谋略于台前幕后多方奔走。 因为, 他要维护新的政府军的利益, 同时也维护自己在政军界的利益。 另外还有不少长州武士出身, 已经成为政府高官的人, 也准备充份利用西乡和大久保之间的这一矛盾, 搞倒西乡, 从中渔利, 以抬高长州派的人在政府中的地位。
      而与他们相对的西乡, 此时却似乎真的仅以一个英雄和偶像的形象出现, 他把一切政治工作都只做在明面上, 希望仅以自己的忠心和名望打动公卿大臣和参议们, 希望他们不要背叛曾一起战斗过的下级武士们。 他似乎真的想作那个心目中“无一事不可为外人道”的司马温公了。 然而, 政治斗争是一场特别的战争,需要特别的技术手段, 需要特别的谋略机巧, 仅仅靠“光明正大”四个字是无法在这场关乎公私两种利益和理念的战争中胜出的。 朝议之中, 西乡派终于落败。 他要求出使朝鲜, 要求由武士征伐四方的愿望彻底破灭。

      愤怒的西乡随即向天皇提出辞呈。第二日, 天皇便批准西乡辞去参议和近卫军都督之职,保留了陆军大将军衔。 而西乡所代表的那些传统意义上的武士们, 也即永远失去了他们所能独享的荣誉。 如果说, 武士们的生命, 如那樱花, 那么, 西乡一定已经清楚地看到, 那比樱花更为令他们珍视的荣誉, 此时已经轻轻地落去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五)犬踯鹰飏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一八七三年, 愤而辞官的西乡再次带领亲信回到鹿儿岛, 其中包括他的得力副官桐野利秋。 插句话讲, 在西乡隆盛奔走征战的生涯中, 算得上为他充鹰犬之劳, 爪牙之任的左膀右臂, 一个就是这个桐野利秋, 一个是西乡隆盛的三弟西乡从道。 cchere 一介

      桐野是完全传统型的武士, 也是剑术高手, 他从小修习“示现流”剑术, 练习时,每日用木刀练习劈斩自家院中大树数千次,以致庭院里大树后来尽行折断, 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功夫。 当然大树长在他们家, 算是比较不走运啦。 他与西乡隆盛在“禁门之变”时相识即结为好友, 遂许隆盛驱驰, 常常不离左右, 成为西乡的保镖。 在各地颇有名气, 被称为“人斩”, 假如看过动漫作品<<浪客剑心>>的话, 你就会知道, 剧中主人公绯村剑心在幕末就是令人胆寒的“人斩”拔刀斋。 “人斩”, 也就是出名的刺客, “刽子手”的称谓, 虚构的剑心身上, 就有桐野利秋的影子。 后来利秋参与戊辰战争, 冲锋陷阵, 威震四方, 艰苦卓绝, 作为三路并进大军中东海道的先锋, 前驱先入江户。 后又领萨摩军大战彰义队(看过剑心剧场版“维新志士之镇歌”的话, 一定不会对“彰义队”这个名字陌生的, 也会大致知道, 萨摩军与彰义队的交手是非常血腥的。 最后大战前, 前线指挥官将最精锐的萨摩军放在最前沿, 西乡视察后问, “君欲萨摩军全殁不成”, 指挥官答, “然。 但必胜敌”, 西乡慨叹不已, 进战, 果大破彰义队)。 倒幕成功后以战功迅速被提拔, 官至陆军少将, 彼时尚不过三十出头, 又兼翩翩英俊, 令万人心欣羡, 据说街头巷尾的女孩子们听到他的皮靴在路上响过后都要跑出去争看他的背影(当然, 这里也找着一张利秋的照片, 为了不让大家失望, 还是不贴了)。西乡隆盛十分喜欢桐野利秋, 称“假如利秋读过书的话, 我就赶不上他啦”, 个人感觉, 电影中那个精于剑道在雨中打倒内森好几次的家伙, 倒也有些利秋身上的元素。 利秋是隆盛部下中最为忠诚的, 此次听说隆盛辞官, 他也立刻打起铺盖跟在隆盛马前马后, 形影不离。

      西乡从道却不然。 隆盛一共有三个亲弟弟, 在倒幕的“戊辰战争”中, 四兄弟同时出马, 英勇奋战, 真正是“打虎亲兄弟, 上阵父子兵”。二弟战死于战争后期。 四弟西乡小兵卫在西乡辞职后也跟哥哥回到鹿儿岛, 直到西南战争中都一直追随隆盛。 而三弟西乡从道, 原来也担任哥哥西乡隆盛的保镖, 和桐野利秋一样, 是隆盛的得力干将。 套句单田芳常用的话讲“鸟随鸾凤飞腾远, 人伴贤良品自高”嘛, 品不品的咱不知道, 反正这个从道从某些方面讲也是厉害角色, 颇有军事才干, 他在关键的伏见, 鸟羽一战中身负重伤, 后来还是亲身参与扫荡日本东北的战斗, 立下大功。 在隆盛任军队统帅时, 从道已经是相当于陆军次长的位置。 然而像大多数有才干的左膀右臂们一样(好比李克用手下的李存孝和李存信, 德川家康手下的石川数正和酒井忠次), 从道也对桐野很不以为然,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政治观点与哥哥有很大分歧, 在此次大多数隆盛亲信都辞官不做的情况下, 他反倒继续留在陆军任职, 而且干得非常起劲儿。 后来威名不亚于其兄, 曾率兵攻打我国台湾, 也曾在甲午战争中多方谋划, 一直作到日本海军大将, 授元帅名誉衔(日本元帅都是名誉称号)。 更要命的是, 在西南战争中, 他是完全站在向他的亲哥哥隆盛发动进攻的政府军一边的。 要用咱的话说, 那肯定得加一句, “用亲人的血染红了顶子”, 或者从反面冒一句“哎呦, 瞅瞅, 瞅瞅, 这小子还真是大义灭亲啊”。 不过日本人好象不怎么管这套, 蛮夷嘛, 非吾族类, 思路跟咱们不一样也很正常。

      再把话头说回来, 西乡隆盛回到鹿儿岛, 将自己俸禄用于创办“私学校”,以“尊王悯民”为校训,传授经史, 西学, 武道, 甚至步兵, 炮兵多种学科技术, 实际是独立于政府之外的武士教育培养体系, 这就是日本的黄埔军校啊, 我是说, 要是当时就有这么一个词儿的话。 其实,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不论他本意如何, 这时的隆盛已经相当于走上与他亲手建立的政府对抗角力的不归路了。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日本政府缺了西乡隆盛, 倒也没闲着, 好歹政务粗定了,就算“没了张屠夫”, 也还不必吃带毛猪。 隆盛走啦, 还带走一票子人, 要打起仗来谁带队呢,不要紧, 隆盛的弟弟从道没走不是嘛, 派他去啊。 此间, 日本政府将西乡隆盛之弟西乡从道晋升为陆军中将, 让他率平民组成的政府军做好侵略台湾准备, 这是一个转移国内矛盾, 也一试平民军战斗力的机会。 他们还同时想藉此叩击清的大门, 看看列强和清廷的反应。 然而一开始外交方面就出现问题, 列强多对于日本的行动持反对态度, 日本政府连忙通知西乡从道: 暂缓行动。

      谁料这个西乡从道, 居然“将在外, 君命有所不受”, 抗命以3000余人, 驾着十余艘破舰, 直犯台湾, 报称“敌毫无出兵拒我之色”, 得意不已, 对土著民大肆杀掠, 而后由“急进征韩”派的死对头大久保, 亲至北京, 取约收银而还, 为日本取得了一次空前的对外胜利。 过程就不详述了, 可笑而又可悲的是, 当时无论陆军还是海军实力, 大清绝对胜日本数倍以上, 而从道的侵略军根本就没做好长期作战准备, 3000余人, 死590多, 其中竟有560多个都是病死的, 清即不战, 日军也难立足, 同治一朝, 号称中兴,却无能一至如此啊。 谈谈结果吧, 清廷允诺赔银五十万两, 只是大久保开出价码的十分之一, 然而这已经大大出乎日本人的期望了。 理屈师老, 却得银而还, 就是白痴也早咧着大嘴笑了。 日本政府立刻召西乡从道带领的疲惫不堪的侵台军队奏凯而还。

      很显然, 日本人摸清了大清这头“黔驴”的底细, 二十年后, 又有西乡从道参与的甲午之战后, 五十万两白银的价码变作了二亿三千万两! 从这里不得不说到题外了, 一个民族的战斗意志, 何其重要啊。 我不知道这世间究竟有多少种对朝鲜战争的看法, 而就我个人而言, 我绝对相信, 没有这次对敌十九国而未败的大战, 在别国人的眼里, 中国人的脊梁永远都还是弯着的。 我也不知世间究竟可有真理, 而凌驾于真理之上的强权, 我们应该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

      而假如隆盛不曾辞职, 这次战争必然是由他带领武士出马, 只是隆盛不在才把这次侵略屠杀的机会让给了他的弟弟。如果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内森同志真的帮助过西乡的话, 那他也用不着为被他间接屠杀印第安人做恶梦了, 因为不论是这些武士们, 还是后来打败了武士们的日本政府军, 他们对他国人民的同情心, 绝不会比占领美洲的殖民者们多一丝一毫。



      再把话题讲回从道的哥哥隆盛身上吧, 日本政府对于这个隐退的西乡的戒心也从不曾少过。 西乡隆盛虽然在乡间过着悠闲的教育和隐居生活, 但朝野对他不放心的都大有人在。 下级武士把他当作能带领他们走出困境的“日本人民的大救星”, 政治上的反对他的人, 也把谣言作为压制他再起的工具。 “西乡即将带大军进京”的谣言多次起落, “京中为之数惊”。


      那么,这个蜇居鹿儿岛, 终日走犬架鹰, 只乐渔猎,却已令全日本震恐的西乡, 真的要反吗?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六)鸥盟醉眼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要回答西乡隆盛到底会不会谋反这个问题, 大概可以从这么四个方面来看吧: 一是是否有谋反的动机, 二是西乡本人是否有反意, 三是是否有谋反的行为, 四是是否有谋反的实力。

      先来说说谋反的动机。 任何一个神志正常的人都不会随随便便谋反来玩儿的。 大致上想反的人, 无非就是为了以下几个目的吧: 一, 寻求个人的更大利益。 像当年刘邦就问造反的英布: “何苦而反?” 英布就很干脆嘛: “葛格我欲为帝耳。” 西乡也“欲为帝耳”吗? 他是下级武士出身, 以维新英雄的身份出任陆军大将(当时日本军界独一无二的大将啊), 近卫军统领, 参议三项军政要职, 可以很明确地说, 有名有权, 已经是位极人臣, 不可能再有更高位置了。 往上看, 日本的天皇万世一系, 从来就是那一家子人坐在那儿, 常常都是傀儡, 西乡就算疯了也绝对不可能想跑去那个有名无实还扎屁股的椅子上坐着, 他可不会欲为这么一个“帝”。 比西乡位置高的还有太政大臣和右大臣之类虚位, 西乡也绝不会有这样想法, 因为这样的位置传统上都是出身公卿的人坐的, 而且, 同样有名无实, 同样扎屁股。 往下看, 全国贤与不肖, 全都知道西乡的威名。 哪个不存三分敬仰, 何苦非要谋反顶着一个“逆贼”的帽子呢? 说完官就不得不说俸, 西乡的二千石俸禄是高是低呢? 是维新英雄里面最高的, 要知道, 大久保和木户这哥俩也才每人一千八百石啊。 凭二千石的俸禄, 过骄奢淫逸的生活是完全可能的。 所以, 造反以谋取个人更大利益这条基本是不成立的。 那么, 二, 就是生命或者现有利益受到现统治者的威胁, 要谋反才能获得更大权力保证安全保证既得利益, 好比石敬塘的谋反, 再好比英布的谋反其实也透着这么层“刀就要砍到老子头上来了”的味道。 这条对西乡基本也不成立, 当时西乡是很安全的, 至少比幕末要安全得太多了, 大久保等人跟西乡是革命同志, 虽然这一时期在征韩论上跟西乡有矛盾, 但从来也有主动把他搞下去打算, 就算想, 只要西乡赖着那位置不走, 乖乖, 陆军大将, 近卫军统领, 那是开玩笑的嘛, 名义上全国陆军, 他都有权调动, 驻扎东京的近卫军, 也都归西乡统率, 军权在手, 更何况, 陆军和近卫军将校, 也大都是西乡一手提拔(海军将领事实上他也有权任命), 就是再胆大包天的家伙也不敢动西乡半根毫毛啊。 幕末时期, 西乡是非常谨慎的, 常常是带着桐野等一干剑术高手行动, 倒幕成功以后却经常是轻装简从, 可见他也没对自己的个人安全瞎操心过。 三呢, 就是为报家仇国恨, 好比伍子胥, 好比小说里的黄飞虎、 薛刚。 西乡的家仇国恨都记在幕府的账上了, 好友月照被幕府逼死, 二弟也死于讨幕前线, 新政府里的当权者, 都是他曾经亲如兄弟的革命战友, 这笔账无论如何算不到他们头上, 所以三这条也是不成立的。 再说说四吧, 那就是不赞成现有的分配秩序而又无法更改, 要推翻现在占主导地位的人的权威, 推行自己所信奉的理念。 这条, 西乡可就占上了。 按说他已经是掌握政权的人中的一个, 可偏他所坚持的理念, 他所维护的人群利益, 就是跟当时大多数政府中人的理念, 和他们所维护的人群利益格格不入。 西乡的急进“征韩论”在朝议中的失败, 恰恰就很清楚地揭示了这一点, 而他的愤而出走, 也说明了他已经对当时的政府的一些措施彻底失望, 知道自己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 通过他的“参议”身份来求得改变。 西乡的辞职和出走, 在当时是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甚至被称为“ 明治六年(1873年)的政变”, 可见“西乡有谋反动机”这样的认知是实实在在的。 紧接着的明治七年, 为日本奠定法制基础、 曾身为大法官、 司法卿、 因西乡“征韩论”未被采纳、 也因自己的一些法制理念未获接受而与西乡一起下野的江藤新平, 在九州的佐贺(离西乡所在的萨摩鹿儿岛并不远)的三千士族的拥戴下, 起而反叛, 然而旋即被大久保镇压, 并以极刑枭首示众, 是为“佐贺之乱”。 西乡虽然没有响应江藤的反叛, 然而, 他们的下野原因, 拥护人群, 居住地点, 影响力和身份都是相去不远的。 可以说, 当时大多数的日本人都会以“佐贺之乱”作为强化“西乡是有谋反动机的”这一观点的根据的。 而大久保对于江藤断然枭首, 也可以看得出有震摄西乡的作用。

      再来看看西乡是否本人确有反意。 这个要放在不同时期来看。 在他辞职下野时, 应该还只是对政局的失望,并没有真正想动手, 否则, 以他当时的身份, 以他的影响力, 调集亲信, 在东京展开一次政变, 拿捕不同政见的人, 将是非常容易的。 虽然他所提拔的将校中也有很多, 类似他的弟弟西乡从道, 已经跟他志向不同, 但如果暗中策划, 变起突然, 依然是可以轻易颠覆政府的。 可是这样的事情, 并不能因为他当时没有做, 就不能说他以后也不会做。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 好像你能因为: 刘备没有在与刘璋初次见面时就派手下将他拿下, 立取成都, 就说刘备根本没有并吞益州的企图吗? 西乡计不出此, 只能说明, 一是他认为时机不合适, 仅仅以“征韩论”不能获得通过就发起政变实在还不能说服自己也不能说服更多的人, 二是他认为这种行为实在不能符合他自己的道德规范, 以阴谋诡计反叛, 跟用刀子从背后捅人一样, 恐怕不是此时信奉“推倒一世智勇, 开阔万古心胸”的西乡隆盛所能为的啊。 前面提到过, 在倒幕时期, 把目的看得比手段更重要时, 西乡是所向无前的, 而这时, 把手段的正确性摆在首位的西乡, 则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不论如何, 西乡虽没有立刻举起反帜, 却没有人会相信他真的能平平静静地老死林泉。 他回到萨摩鹿儿岛后, 每日行猎垂钓, 写下这样的诗句:“老夫游猎度残生, 狂矣病乎踏雪行。 获兔犬儿悠然憩, 寒松翠挺暮云横。” 似乎真要不问世间事, 然而, 就在他还乡的第二年, 曾经在倒幕中也出过力的土佐藩(在四国岛)士族就跑到他那里, 跟他说:“大将何时起事, 我等必厉兵而从, 东出直取大阪, 助君成功。” 西乡在某些问题方面却又很狭隘, 他由于对土佐人在倒幕过程中的动摇颇有不满, 因而回答说:“尔等不如助官军, 随大久保, 山县辈。” 这里很明显, 对政府不满的人都对西乡抱着希望, 而西乡自己也流露出他与政府的敌对立场,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反意之强烈。

      更何况, 他不光是真的仅仅渔猎而已。 他所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他在诗里描绘的那些。 他同时还在经营着私学校。 这不是一般的学校, 它在鹿儿岛市内和县内各乡设有130多处分校。 可以说, 这是一个以西乡为中心的紧密组织。 更严重的是, 鹿儿岛县从来没有上交过日本中央政府税款, 县令大山纲良以下区长等官吏,公然不服从中央政府的调派。各级重要职务都由私学校的干部担任, 甚至警察也多为私学校的人担任。 后世的作家司马辽太郎(这家伙因为跟李登辉胡聊, 很长一段时间里算是在大陆臭遍街了, 然而他的历史小说写得还是很好看的)的<<宛若飞翔>>一书里把西乡的私学校, 描述为日本最早的反对党, 我觉得这个描述是很恰当的。 这是一个以西乡为党魁, 以私学校的校训“道同义协”、 “尊王悯民”为纲领, 以维护旧下级武士阶层利益为己任, 以学校的形式为各级组织, 以西乡私人俸禄、 各学生学费、 以及鹿儿岛县租税为经费的在野党。 而且, 这个政党, 已经掌握了鹿儿岛整个县的行政组织, 又公然不服从政府的法令与人事调配。 这样, 几乎可以说, 西乡明的也好, 暗的也好, 已经有了谋反的行为(谋反这罪名跟别的还不一样, 好比谋杀, 得把人杀死了才算犯了正经谋杀罪, 光拿把菜刀没动手不算谋杀。 可是谋反要是等谋反成功了以后再定罪的话, 嘿嘿。。那就不知道是谁定谁的罪了), 甚至可以说, 完全是“反形已具”的了。 更何况, 西乡隆盛手下的那些私学校骨干, 可也都不是一般人, 他们是一大批经过戊辰讨幕战争洗礼过的武士。 其中的干将有前面提过的桐野利秋, 西乡小兵卫等, 还有另一前陆军少将筱原国干。

      这筱原也一点不比桐野差, 他在以前萨摩和英国人的战争“萨英战争”中已露头角, 后来在伏见鸟羽战中充任手枪队队长, 也曾艰苦卓绝地大战彰义队, 成为西乡隆盛的爱将。 以严整勇敢著称。 再加上野村忍介(此时是鹿儿岛的县警, 后来的西南战争中表现出相当高的战术素养), 村田新八(曾出使欧美, 在西乡徒中算是思想先进又头脑清醒的人)等等的才干与名望, 私学校在第一年就征得三万学生。 以西乡的威望, 众武士的能力, 众多的学生以及当地士族的支持, 再加上鹿儿岛县的财政支援, 和县内的军火厂, 要说他没有反叛的实力, 那也是没有人信的。

      综上所述, 西乡的谋反动机、 意愿、 行动和实力都已具备。 西乡之心, 确已可不必问天。 大久保利通, 山县有朋等人非常清楚这一点, 在西乡下野之后不久, 就增强了在九州的兵力和警力, 也在加紧实行着一系列削弱士族实力措施。 而在鹿儿岛隐居的西乡, 坐在儿时经常游玩的海边、 面对青年时与维新同志月照一同泛舟自沉的锦江湾, 细看涛生云灭的时候, 可曾想过, 他会在何时, 以何种方式, 向着这个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日本帝国, 向着曾经和他并肩战斗过的老友们, 发出震撼四岛的咆哮呢?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重上井冈山嘛,呵呵
    • 日本一直是事实上的分封制,没有统一的主旋律,地方官员不受中央任命是日本能顺利改革的关键前提。商人的较高地位也是商品经济能够发达的关键。题外话,现在岛津家改成制药公司了,只不过家徽还没变,可是一样出息。
    • 七)青萍之末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西乡隆盛从下野隐居到起事, 中间有四年的时间。 这四年里, 他一直在鹿儿岛通过办私学校的方法, 培养武士, 积聚力量。 那么, 他认为何时才是适当的跟政府摊牌的时机呢? 他研判: 日本迟早要对外扩张, 那么一定会跟俄罗斯发生冲突, 由于俄罗斯是列强中最靠近日本也是最有扩张野心的国家, 这场冲突必将非常激烈。 届时, 以平民组成的日本政府军无论如何无法抵挡沙俄军队, 日本将面临又一次危机。 这样政府就不得不再次依赖武士们来抵御外侮并对内扫清障碍, 他所培训的武士们将大显身手, 成为力挽狂澜挽救国家的中流砥柱。 因此, 在这之前, 非到不得已, 他不会轻易树起反旗与政府直接对立。 西乡所谓“忧虑贻误志士方向,故欲施以相当之教育,磨练节义,以期他日大成”的办学意图中, 所期的“大成”就是这样的大成。 cchere 一介

      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 形势不会完全按照西乡的意愿来发展。 我们来谈谈以大久保为首的政府方面。
      cchere 一介
      通常大家都知道明治维新是日本富强的转折点。 但这个转折过程也还是蛮复杂的。 倒幕战争也仅仅是这一过程的发端而已。 到明治二十二(1889)年帝国宪法真正颁行时, 日本才进入宪政时代(姑且不论日本的宪政是否真正的宪政吧)。 那么中间这段呢? 中间这段可说采取的是中央集权的独裁政体。 大久保就是倒幕后维护巩固新的中央集权体制的重要人物。 他对自己的政治方略订下的目标是: 十年训政, 十年大修内政军备, 十年致宪政付后来贤者 (以后受日本影响颇深的孙中山, 也提出中国应行军政、 训政、 宪政三个阶段)。 在大久保执政的十年里, 他主要的工作就是进一步扫清保守势力, 维护中央集权, 为今后实行宪政打好基础。 在开篇我们说过日本在幕末的大的阶级状况依上而下是天皇、 幕府、 诸侯、 武士、 平民, 各级之间关系错综复杂。 而训政时期要建立起的架构是: 天皇、 太政官(中央官员)、 各级地方官吏、 平民。 太政官由当初倒幕有功的武士们中的精英担任, 太政官任命各级地方官吏, 平民接受地方官吏领导。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 幕末的幕府、 诸侯、 武士这三个阶层都必须被扫清。 其中幕府势力和诸侯势力都已经分别通过倒幕和废藩置县被消灭。 只剩下倒幕中表现积极的武士阶层, 他们拥有特权, 试图独立于司法行政体系之外, 又在意识上认为他们高平民一等, 这些都将是未来实行宪政的阻碍。 因此针对武士们, 大久保为首的政府采取了强硬的手段, 从政治权利、 经济、 意识各方面取缔武士特权。 cchere 一介

      其一, 废藩置县后不久,政府就改革等级制度。废除诸侯和公卿的称号,改称“华族”,各级武士全部统称“士族”,农工商宗教界人士一律为“平民”。允许华族、士族和平民之间通婚, 名义上各身份平等。加上前面说的军制改革, 实行征兵制, 平民兵也一样训练、 出战, 武士的政治特权被剥夺。 这自然引起武士们的强烈不满, 导致了前面说的西乡出走。 另方面, 平民也对很多具体措施有误解和不满。 征兵令上文诌诌地说:“凡日本国民皆有保卫国家之义务, 西人谓之‘血税’, 言国民当抛头颅洒热血为国尽忠也。” 可是很多平民从没有接受过当兵的权利和义务教育, 以讹传讹, 居然认为政府要把他们拉去征“血税”, 就是抽血作税, 自然也很不满。 其二, 武士阶级当时还保留着重要经济特权,他们有世袭或终身的俸禄,这笔钱有时竟然相当于政府全年收入的三分之一, 而士族们又不事生产, 这是很大的社会财政负担。于是政府逐渐采用削减家俸、 用产业资金换俸禄(现金加公债, 感觉多少有点儿像公私合营)、 用货币换俸禄米(原来都是多少多少石, 后来变成多少多少元)等办法逐步取消武士俸禄。然而这过程中也有很多弊端, 由于日本还处在农业社会末期, 商业基础还没有完善, 大量公债脱离武士之手, 转入高利贷商人的手里成为他们的原始积累资本, 他们成为后来的资本家, 而大批下级武士却破产。 除了武艺外, 武士们又没别的技能, 转去作农民和小生产者, 也很困难, 心理也很不平衡。 让农民交货币作为租税替代米给武士发俸, 对于无处以米换钱的农民来说, 也非常不方便。 其三, 意识形态方面, 政府两次下“废刀令”, 不许武士带刀。 但言辞激烈, 甚至称“佩双刀, 称武士, 不事生产, 厚颜不知羞耻; 任意杀人官府不敢究其罪”, 这当然引起的武士们的极大反感。 “最后的武士”电影里也有对剪发、 不许配刀情形的描述。此外, 政府还建立起了近代警察制度。萨摩藩出身的川路利良成为警察总长。 此人曾在前面说过的“禁门之变”和伏见、 鸟羽战中挥兵勇战, 倒幕成功后出洋考察各国警察制度。 强调“国乃一家,政府为父母,人民为子女,警察为保姆”,建立起近代化的警察和谍报体系。 执法不留情面。 很多时候武士和平民甚至认为这一时期比幕末的高压统治还要黑暗。 cchere 一介 cchere 一介

      这样, 在明治初年的日本, 一股股士族反抗的暗流都在地下涌动着, 而在地面之上的, 更有那个辞官还乡, 在朝野有极大声誉, 有心也有能力造反的西乡隆盛。 在他控制的鹿儿岛境内, 用县里的租税培养着大批不满现制度的武士。 在大久保为首的政府眼里, 一场大的风暴迟早会到来, 而这场风暴, 显然不是西乡所预期的俄罗斯的南下。

      面对明的暗的阻力, 大久保该如何应对呢? 他平生最是羡慕德国的铁血宰相俾斯麦(这也难怪, 那个时候全世界有多少人想当俾斯麦啊, 可惜, 俾斯麦毕竟只有一个), 即便遇到反抗, 他也坚决实行。 宣称“兴一善不如除一恶”, 表明他的坚定立场, 采取激烈手段推行他的政策。 这样, 新旧, 朝野两大对立势力之间的斗争, 当然是无法避免了。

      在九州的佐贺率先爆发了叛乱,就是前面提到的明治七年(1874年)以江藤新平为首的“佐贺之乱”。 江藤本人并非守旧势力的代表, 他是确立日本近代法律制度基础的功勋重臣。 他的很多政见, 甚至是要超前于那个时代的很多“太政官”的。 然而他所依恃的团体, 却只能是有力量也有心推倒政府的士族们。 而士族也同时利用江藤的声望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们纠集了3千多士族军,误以为西乡会在鹿儿岛举兵响应,因而起事, 然而迅速被捕处斩。 这次镇压成功, 显然也更坚定了政府继续推行政策的决心。于是在1876年,政府发出废刀令和废除武士俸禄。士族更为不满。九州熊本旧士族二百余人,组织敬神党(又称神风连),宣扬神道政治,袭击县政府和兵营, 甚至直接冲入熊本镇台, 打死县令和镇台司令长官, 是为“神风连之乱”, 但起义很快被重新组织起来的镇台兵镇压。 同时, 在“神风连”的影响下, 九州福冈士族4百人组成秋月党响应, 本州北部荻(山口)士族也都群起响应, 是为“秋月之乱”和“荻之乱”。 这两次起义也非常快地被镇压了。

      讲到熊本镇台, 必须插句话了, 因为熊本这个词将在以后的西南战争中反复出现。 日本政府于1871年设置东山道、西海道两个镇台。后来又设东京、大坂、仙台、 熊本四个镇台, 各有兵约两千, 作为弹压各地的军事力量。 选旧藩兵改编为政府军队。 熊本镇台就是用来警戒九州的, 第一任的熊本镇台司令官, 不是别人, 正是西乡手下勇将, 大名鼎鼎的桐野利秋。 再后来又撤销四镇台,设立六镇台,熊本依然是其中一个重镇。 改征募平民军作为主力。 兵力依然是两千多。 为何熊本城一直都作为镇台驻在地呢? 这熊本可了不得, 是与大阪、名古屋齐名的三大名城之一啊。它是当年丰臣秀吉手下大将加藤清正建立的据点,用了7年时间才得以完成, 建成后到幕府末年一直都作为警戒、 抑制九州诸侯特别是萨摩岛津家扩张的重要堡垒。 然而镇台兵由于是平民组成, 一向被人看不起, 这次“神风连”之乱又变起突然, 熊本轻易就被攻下, 虽然后来镇台兵的反攻奏效, 可是还是给人留下了“政府军无能”、“熊本可以轻易攻下”的印象。 这一点, 将在后面进行的西南战争中, 极大地影响西乡军的战略方针的决策。

      虽然这几次小的叛乱, 西乡通通没有参与, 但只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 武士也没有训练完备, 并非他真的不想响应。 他曾在听知“神风连”起事后对部下说:“四方蜂起可待, 一旦行动, 必当震惊天下。” 显然, 即便没有与俄国的战端, 只要国内统治情况恶化, 西乡也一定会相时而动的。

      大久保一边, 一方面通过镇压这几次叛乱锻炼了政府军官兵。 另一方面也确确实实加强了军备警备, 做好迎接更大挑战的准备。 为防止西乡起事, 在熊本增添兵力(依然只有2600余军队, 还有几百警察, 但九州再往北的军警和日本海军都进入戒备状态), 警察方面, 派出了后来被萨摩人称为“东京狮子”的间谍队。 这支间谍队, 二十三名警员, 全部是支持政府的旧萨摩武士, 他们准备进入鹿儿岛境内, 获取情报, 离间西乡手下, 甚至采取更进一步的“特别行动”。 这场双方都一直在等待着的大风暴, 即将到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好看。下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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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八)宵猎骑火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说来真夸张, 这日本的近代警察机构, 最早也还是西乡隆盛建立起来的。 是他在东京设立的警视厅, 拔擢萨摩同乡川路利良作警察总长, 并且规定, 主要由幕府时代的“乡士”一级的人充当警察, 而由“城下士”一级的人充当近卫军将校。 原来, 幕府时期, 等级森严, “乡士”虽然和“城下士”一样是武士, 可是级别上就要低了。 “乡士”到了城下, 经常会被高傲的“城下士”们无缘无故地爆捶一顿。 西乡隆盛的爱将桐野立秋当初也只不过是一个“乡士”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武艺高强为人直率, 受到西乡的特别青睐, 他也是不可能当到陆军少将的, 最多也就到警视厅当个警部而已。 西乡这样特意把“乡士”和“城下士”区别对待, 说明他很清楚两者之间不能融洽共处, 但却承认和听任这种状况继续, 毕竟眼光还是狭隘了些。 而且, 他开办私学校, 所依赖的骨干也还大都是“城下士”出身的人。 cchere 一介

      而此次坚定站在政府一边的警察总长川路利良, 既曾是一员倒幕勇将, 又是一个老谋深算, 对时局和各势力之间关系有很深刻了解的家伙。 他派往鹿儿岛实行侦察和离间任务的二十三名间谍, 以少警部中原尚雄为首, 都是他手下最为精明强干警察。 他们大都出身“乡士”, 对于“乡士”和“城下士”之间的差别待遇早就心存不满。 川路在动员中原这些人的时候, 除了老一套的“忠于天皇, 讨伐不臣”之类的政治鼓动以外, 还特别挑动了他们对“城下士”的仇恨。 -- 有时, 再崇高的行动也还是需要卑微的动机来驱动啊。 cchere 一介

      可是, 真的要把间谍派入鹿儿岛并取得成效, 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萨摩(废藩置县后的“鹿儿岛县”主要包括日本九州岛最南部的隔锦江湾相望的“萨摩半岛”和“大隅半岛”, 涵盖了旧幕府时期的“萨摩藩”的基本地区, 因此大致“萨摩”和“鹿儿岛”这两个词在本文中可以互换, 可以看作日本九州岛最南部地区的在维新前后的旧名和新名)在幕府时期就是有名的“双重锁国”地区。 何谓“双重锁国”? 德川幕府时期在日本全国施行“锁国政策”, 除了一些特许的对外活动以外, 一律不得与外国沟通。 而萨摩又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人组织严密, 对幕府封锁消息, 外人进入萨摩都会受到严密监视, 实际却私下进行对海外国家的商业和文化交流活动, 被称作“双重锁国”: 幕府封锁日本, 萨摩屏蔽幕府(这也就是幕末萨摩武士眼光远比其它藩武士开阔, 而军事力量也比其它地区雄厚很多的原因, 因为人家一直都偷着开放搞活呢嘛)。 旧时幕府的探子一旦进入萨摩地面, 就很难再活着回去了。 中原尚雄等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因此每个人都是报着必死的决心从东京出发的, 他们也很小心地规定好了暗号(例如, 西乡因为剃着平头就被称为“和尚”, 桐野因为凶狠就被称为“柴鱼”), 然后跟一家老小告别, 说是回萨摩老家看看, 可是毕竟情之所至, 言里言外流露出“一去不复还”的意思。 cchere 一介

      鹿儿岛的武士们岂是吃素的, 中原他们这样“壮发上冲冠”的举动早被私学校武士们侦知, 并迅速安排好反间谍队。 等到被他们称作“东京狮子”的中原等人一进入鹿儿岛境内, 立刻就侦察清楚了他们的人员、 住址、 联络方式甚至暗号等等, 也封锁了道路港口, 随时可以展开“猎狮行动”, 这场情报战甚至在短兵相接以前, 武士们就已经胜出。 不过, 由于他们听说“东京狮子”们还要采取“特别行动”使用一切手段阻止西乡隆盛起兵, 他们就猜测, 这样的“特别行动”只可能是暗杀。 武士们随即加强了对西乡的保护措施, 另方面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试图再多搜集些这批来自东京的间谍想要暗杀西乡的证据, 所以没有立即动手抓捕“东京狮子”们。 那么, 到底“东京狮子”有没有接受暗杀西乡这样的特别使命呢? 直到现在还是众说纷纭, 考察政府当时在九州的兵力警力部署, 大久保、 川路、 山县方面完全还没有做好战争准备, 只是进入警戒和防备状态而已, 因此我认为实际上当时日本政府方面是绝不可能采取这样极端激进的手段的, 只有侦察和离间才是真正的使命。 不过武士们自然不这么想, 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失去他们的英雄西乡隆盛, 所以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cchere 一介

      这个节骨眼儿上, 另一件事又发生了。 鹿儿岛境内有兵工厂、 军火库、 造船厂, 是旧萨摩藩时建立的, 可以生产和储存枪械、 弹药甚至海军的一些装备。 虽然维新后划归陆军部海军部管辖, 但鹿儿岛士族一向认为这些是他们自己兴建因此也该归自己使用的。 明治政府里很早就有人指出: 为了消除后患, 必须把兵工厂迁往政府能够完全控制的地区。 这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维新三杰中除西乡、 大久保以外的那个 -- 大名鼎鼎的木户孝允! cchere 一介

      这里要岔开话题聊聊木户孝允了。 他维新以后干嘛去了呢? 先聊远一点, 前面提到过, 大久保、 西乡是萨摩人, 木户是长州人。 “第二次征长战争”时, 幕府一方虽然因为西乡领导的萨摩军队拒绝参与而实力小了很多, 但还是远比长州势力强大的, 幕府军队从四面合攻长州藩。 此时长州藩的志士高杉晋作组织“奇兵队”, 声言“四民平等”, 对幕府势力的军队展开人民战争, 终于扛住了进攻。 从此, “民权”思想在一批长州志士们心中就扎稳了根儿。 木户孝允也不例外。 在倒幕成功以后, 他是坚定维护“太政官”制度的, 但对大久保的独裁非常不满, 因此辞官, 后又被征召为参议, 然而还是不能与大久保和平共事。 尤其在去欧美考察后, 屡次抨击大久保的独裁, 提倡日本应尽早进入“民权”时代。 应该说, 相对大久保而言, 木户的思想更为急进一些, 对于“宪政”重要性的认识, 也更深一些。 木户虽然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 “至察无徒”, 不拉帮结派, 连长州系的山县有朋等人都不十分依附他, 转去依附萨摩系的大久保。 但他却很有平等思想, 同是长州出身的经他一手从微末提拔而起的伊藤博文, 他只平等地以同志相待, 这在当时等级森严的日本是非常罕见的。 木户的思想和行为却对伊藤和山县等人有很深远的影响(不过伊藤如木户一样不结党营私, 山县却恰恰相反)。 另一方面, 木户为人虽然没有西乡那样豪爽, 但却公私分明。 他不因为西乡和大久保政见不同, 自己也看不惯大久保的做事方法, 而跟西乡站在一边。 恰恰相反, 他对于西乡在鹿儿岛一带搞“独立王国”, 游离于现有国家统治秩序之外这一点, 深恶痛绝。 认为西乡这样做, 不论本心如何, 完全是置国家整体于不顾的, 因此, 他提出搬迁兵工厂、 火药库等, 避免形势恶化后它们落入鹿儿岛武士们手中的建议。 不过这个行动当时被海军大辅川村纯义制止了。 这个川村, 是西乡的表妹夫, 一个很有谋略的人, 他在倒幕战争中的一场战役曾经拔剑而起, 带队冲锋, 掩敌之虚取得胜利, 因而名声大振, 后来也曾参与过西乡从道的侵台战争, 被晋升为海军中将。 他很了解拆迁兵工厂会激怒鹿儿岛士族, 导致严重后果。

      不过这时, 眼见西南九州岛局势不稳, 士族起事不断, 大久保又坐不住了。 为防备西乡叛乱, 1877年1月下旬, 他密令把在鹿儿岛的陆军火药库的武器、弹药运往大坂。 然而, 坏事就坏事在这个“密令”上。 政府的人趁夜黑想偷偷摸摸地搬运军火, 当即被私学校的学生们发现。 学生们永远是最激进, 最具有怀疑精神的。 更何况, 他们在私学校受的教育, 虽然也有西式兵学、 枪炮之法, 但更多的内容大都是还属于武士时期的教育, 好比, 西乡就对私学校骨干们说过, 要想了解天下大势, 只要精读<<春秋左氏传>>就成了。 照这种思路教育学生, 怎么能不培养出一批红脸儿汉子呢? (到后来的二战时期, 日本也还有很多类似的私学校, 宣扬神道、 军国思想, 三岛由纪夫的<<恋都>>里面就有这些学生的形象)。 鹿儿岛的私学校学生们袭击了陆军火药库和海军造船厂,抢走武器、弹药。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而后一批学生就被政府的人逮捕。

      消息传到西乡那里时, 他正在大隅半岛的小根占打猎。 先是“东京狮子”要进行暗杀活动的消息传来, 西乡只是皱皱眉, 自言自语“大久保要做什么呢”, 他既不相信以前的亲密战友大久保会派人做这样的事, 也并不特别为自己的安全担心。 接着, 学生哄抢军火的消息传来, 西乡勃然而起:“大事休矣, 彼等取弹药何为?!” 他很清楚此时还不是起事的时机, 然而哄抢军火绝非小事, 政府必然以此为借口对鹿儿岛进行压制, 武士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学生被抓走, 一定会因此生事。 他可以在此弹压, 在双方间斡旋奔走, 然而政府必然因此施加压力, 开出条件, 使鹿儿岛的独立地位和武士们的切身利益受到损害; 他也可以选择置身事外, 继续他的渔猎生活, 但却不是以武士精神为荣的西乡所能为了。 西乡把自身和武士们的命运看作是休戚相关的, 因此, 他成为武士这一团体精神上的英雄, 但也因此, 他注定成为这一团体的俘虏 -- 他只能选择采取与武士们决定一致的行动。 在心腹桐野利秋和筱原国干的一再要求下,西乡终于决定“出山”,从狩猎地赶回私学校总部商讨起兵大计, 途中写下“白发衰颜非所意, 壮心横剑愧无助。 百千穷鬼吾何谓, 脱出人间虎豹群。” 抒发决心起兵的感慨。 在疾恶如仇的西乡眼里, 新时代的暴发户们和大久保等独裁者们, 要从物质和精神两方面取缔武士这他心中最为珍视的人群, 因而, 是世间的“虎豹群”。 他无法置身事外, 虽知“愧无助”, 也还是要“壮心横剑”, 放手一搏了。

      另一边, 从听说西乡2月3日决定出山为始, 私学校众人陆续将“东京狮子”成员逮捕, 并进行了刑讯逼供。 大部分间谍都遭到酷刑, 有的十指白骨尽露, 屈打成招, 被逼在“暗杀西乡”的口供上按下手印。 此时的日本, 即便在警局内, 也是通用酷刑逼供的。 直到3年后的1880年, 政府才颁布刑法, 废止酷刑。 因此武士们对同为武士出身的警察间谍们行刑, 丝毫没有道德上的罪恶感。 然而, 即便是这样, 他们也甚至都不愿亲自动手, 只让身边的部卒来进行拷打, 以不辱没自己的武士尊严。

      1877年2月6日, 西乡隆盛返回鹿儿岛的私学校总部。 召集桐野利秋、 筱原国干、 西乡小兵卫、 野村忍介、 村田新八、 永山弥一郎等137分校骨干并鹿儿岛各区区长、 警队长官开会, 商讨起兵大计。 永山弥一郎(他在戊辰战争中, 担任前面提到的川村纯义队的监军, 也是沉勇之士)坚决反对出兵, 鉴于私学校的学生们还同时抢到了三艘汽船, 他提议不如西乡拿着口供带几百武士乘船进东京以陆军大将身份向明治天皇陈情, 并以“暗杀”之事问罪大久保和川路, 同时为学生说情。 然而桐野筱原等主战派以西乡身在鹿儿岛, 大久保、 川路等人尚且派刺客来, 若置身海上, 途中更不知如何保证安全为由, 坚决反对, 并力主一战。 中间派的野村、 村田等人也无法说服桐野和筱原。 桐野和筱原更以武士断不畏死、 必一战以卫西乡、 以卫武士光荣之辞鼓动众人, 一时群情激昂。 西乡于议论中一言不发, 会终前才徐徐开口:“西乡但以此身付众人”。 至此, 起兵之事, 终成定局。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九)乱雪大旗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下面是西乡决意起兵后各方反应:

      西乡方面, 私学校总部立刻被改为“萨摩军本营”, 并开始编制兵员。 第二日下午, 又召开了战前会议, 决定战略方针。 西乡小兵卫进言: 以三艘汽船载军, 偷袭长崎港, 从那里再抢得更多汽船, 接着载西乡并全军约万人直驶东京。 此计实在是过于有想象力了,日本海军虽然初建, 但总排水量已在万吨左右, 即便萨摩军抢得船只, 也绝不可能从长崎直驶东京而不受到海军攻击。 于是野村进言: 兵分三路。 一军习小兵卫之策, 为奇兵, 偷袭长崎, 旋以所得船只分二路, 一路远出东京、 一路近取四国, 取道土佐, 与当地士族联手自海路直取大阪, 将日本拦腰截断, 另以一队出陆路为正兵, 北进熊本, 或围或攻, 相机占领九州全岛再东出本州岛与第二路会合。 应该说, 这一战略相对小兵卫的战略来说要有把握得多了, 进可攻退可守, 不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也有利于团结发动土佐和其它更多地区的士族力量。 可是偏西乡由于戊辰战争中的旧嫌, 并不愿意更多地与土佐合作, 又加实际指挥萨摩军队的桐野和筱原等崇尚以“堂堂之阵”正面进攻, 所以也被否决。 因此最后通过的方针竟是: 全军约万人尽数攻往熊本, 克后占九州全岛东出本州。 由于桐野曾任熊本第一任镇台兵司令官, 再加不久前“神风连之乱”时几百叛军就轻易攻夺熊本城, 众武士都非常相信桐野有关熊本镇台兵不堪一击的描述。 萨摩军队历来被称为日本第一强军, 又加确实戊辰一战横扫日本, 所以大多数人都认为: 以天下第一强军万人去夺取区区几百人便可攻下的熊本城, 必是易如反掌。 桐野更是信心满满:“熊本百姓之兵, 必可一蹴驱之”。 所以, 虽然这一战略完全建立在熊本可以迅速攻克的假设基础之上, 依然是被认为最有把握的。 西乡甚至估计: 半月后即可攻至大阪。

      夹在政府和鹿儿岛士族中间的是鹿儿岛县令大山纲良。 他本也是萨摩勇将, 曾带兵参与伏见鸟羽一战, 又曾转战日本东北, 也因功受俸禄八百石, 而且在内政方面很有能力, 心中偏向萨摩武士。 但由于他这个县令名义上是政府任命的, 所以武士们又不把他完全看作自己人。 在听知西乡将要举兵的消息后, 他跑去拜会西乡, 问及战略, 西乡只说:“身为大将, 统全国之兵以讨不臣, 何虑之有, 便是镇台兵, 也可相机统领”。 显然, 西乡对于他自己起兵的正义性和合法性, 是完全不抱怀疑的, 也没有真正仔细考虑过会遭遇政府军进攻的困难。 大山纲良暗自叫苦, 又问倘九州压制完毕, 没有海军, 该如何从马关(本州和九州之间的海峡)渡往本州? 大山是在戊辰战争中领过一队萨摩军疾进直出本州中部的勇将, 自然知道其中艰难。 然而侍立西乡身边的筱原只轻描淡写地说, 可搭船桥。 大山知多说无益, 遂不复言, 但他还是尽他的可能去踏踏实实地为西乡军准备后勤、 医药等等。 其中, 有位居住鹿儿岛, 在戊辰战争中出任过萨摩军军医的英国人也上书西乡, 要求以个人身份加入, 被西乡婉言谢绝, 只带走了他的日本学生们作为随军军医。 这个医生, 或许是“最后的武士”电影里的汤帅哥的原型儿吧。

      日本政府方面, 2月3日就得知私学校学生夺取弹药、 西乡有可能起兵一事。 搬运弹药、 侦察离间等行动原只起警戒作用, 防患于未然, 大久保并没有真的想到要这么快激为兵变, 闻讯愕然, 他和木户几次做势要亲自去鹿儿岛说明缘由, 说服西乡, 都被众人拦下。 最后决定, 由海军大辅, 西乡的表妹夫川村纯义为特使, 渡往鹿儿岛, 说服西乡。 然而为时已晚, 鹿儿岛已经一县若狂, 川村被认为是萨摩的叛徒, 连西乡的面都没能见到, 只见到了大山纲良。 两人各有无奈, 川村问大山, 可否请西乡与在下一同乘船进京向天皇进言? 大山言, 可惜从人太多。 川村问, 不知有多少? 大山答, 少说也有一万。 川村知事已不可挽回, 更何况, 大山实际上也无法做西乡的主, 西乡实际上也无法作武士们的主。 大山还劝川村, 倘萨摩军进至马关, 海军请网开一面, 莫要攻击, 川村苦笑点头, 随即只得乘船回返, 然后迅速向大久保报告, 并以电报通知熊本镇台及各地政府军警做好准备。 得知西乡必要举兵的消息, 大久保下定了决心:“事情曲直分明,正正堂堂,宣布罪状,鸣鼓而讨之。” 木户也主动请缨, 欲亲领军与西乡一决高下, 但因病体难支, 无法成行。

      至此, 双方都已进入积极的备战状态。

      西乡军方面, 自2月6日开始招兵,将总部改为萨军本营,分部为分营,当天就集结3000人。其后兵力逐渐加增, 2月15日至17日,全军13000余人分七队举兵,目标直指熊本城。筱原国干、 村田新八、 永山弥一郎、 桐野利秋、 池上四郎、 别府晋介(桐野的表弟)等分为各大队队长, 每大队约两千人, 筱原实际上是前敌总指挥, 桐野实际上做的是参谋长的工作。 时正值九州南部多年罕见的大雪, 15日,西乡隆盛驰马阅兵, 鼓舞士气, 以“新政大总督征伐大元帅西乡吉之助”的名义,高举“新政厚德”的大旗发兵。 日本历史上迄今最后一次大规模内战 -- 西南战争就此爆发。


      政府方面, 2月19日发布征讨鹿儿岛叛徒诏书,任命有栖川宫亲王为征讨总督、 陆军中将山县有朋(实际上的总指挥)、海军中将川村纯义、 陆军中将黑田清隆分别为陆海军征讨参军。20日征讨总督率陆军50000余人从东京向九州进发。 海军11艘军舰也投入战争。


      萨摩的武士们, 历来被认为是忠贞勇猛的典型。 他们为战而生, 为战而死, 虽很少使用骑兵, 仅凭双脚走路, 却有着惊人的机动力。 每当听到要打仗的消息, 他们便就近拿起火枪、 挂好长刀, 如细流汇向大河般奔向战场。 近三百年前, 他们就是这样跟着他们的领袖, 奔往丰后、 奔往关原, 去挑战时代的最强者丰臣、 德川; 此时, 他们又踩着积雪, 与他们的最后一个不离不弃的守护者 -- 西乡隆盛一起踏上漫漫征途, 奔往熊本, 向这个由他们浴血奋战开拓出来却背叛了他们的时代, 向这个由他们亲手建立却不属于他们的日本帝国, 发起进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十)雄杰歧路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大战在即,有必要把各方将领和大致态势再进行一番扼要说明和比较。 cchere 一介

      这节先说说将领。


      西乡军方面:

      主将:西乡隆盛--维新三杰之首。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陆军大将(倒幕刚成功时是被封为元帅的, 后军制改变, 取消元帅称号遂成为当时唯一的大将)。在戊辰战争中曾指挥萨摩长州土佐肥前四藩武士横扫日本,荡平幕府势力。维新后以武力为后盾,确保废藩置县等改革措施的顺利进行。时因个人的正义感和道德观念被推举为叛军名义上的主将。此前可称“常胜将军”,同时以其人格在武士中享有极高名誉。

      实际的前敌总指挥:筱原国干--萨摩人,书生出身,前陆军少将。在萨英战争、戊辰战争中都表现突出。时因对武士利益和观念的维护积极拥戴西乡举兵。以勇敢严整著称,战略能力一般,战术能力强,西乡爱将。

      实际的总参谋长: 桐野利秋--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前陆军少将。在禁门之变、戊辰战争中表现突出,维新后曾任首任熊本镇台司令长官。时因对武士利益和观念的维护积极拥戴西乡举兵。以豪迈英武著称,战略能力差,战术能力一般,剑术高强,西乡爱将。

      各队统帅:村田新八--萨摩人,前宫内大丞。曾事西乡如兄长,随西乡怵怒萨摩藩主被流放一事连坐。参与戊辰战争,维新后曾出欧美考察,西乡军中思想较为先进者。时因对西乡的忠诚和个人正义感加入叛军。忠实正直之士,战略战术能力一般,炮术专家。 cchere 一介

      永山弥一郎--萨摩人,前陆军中佐。在戊辰战争中表现突出。时坚决反对出兵,但因个人正义感和道德观念加入叛军。忠诚勇敢之士,战略能力一般,战术能力强。

      池上四郎--萨摩人。追随西乡,曾被西乡派往中国东北,化装成商人进行谍报活动,他所提供的情报称中国、朝鲜武备松弛,支持西乡“征韩论”。时因对武士和西乡的认同加入叛军。战略战术能力一般,情报工作能力强。

      别府晋介--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前陆军少佐。随表兄桐野利秋转战各地。时因对武士利益和观念的维护加入叛军。忠诚勇敢之士,战略战术能力一般,鼓动能力强。

      野村忍介--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前陆军大尉、 鹿儿岛县警。戊辰战争时为一优秀的侦察兵。 时反对出兵,但因对武士和西乡的认同加入叛军。战略战术、 情报能力强, 但建议常被忽视。
      cchere 一介
      西乡小兵卫--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随兄长西乡转战各地。时因对武士和西乡的认同加入叛军。战略战术能力一般。

      后方支援:大山纲良--萨摩人,武士出身,鹿儿岛县令。在戊辰战争中表现突出。时反对出兵,但因个人正义感和道德观念不得不追随叛军。内政情报组织能力都强,勇将兼剑术高手,但不受西乡派的武士们的重视。

      同盟部队:宫崎八郎--熊本武士, 民权党首领。 大力提倡民权思想, 受个人正义感和道德观念驱使帮助西乡军。 战略战术能力一般。


      政府军方面:

      朝中重臣:大久保利通--维新三杰之一。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内务卿。主持萨摩藩政改革,在戊辰战争中在后方积极进行内政外交活动。维新后曾去欧美考察,奠定新秩序基础,坚决取缔包括武士在内的旧势力阶层。时坚定支援政府军做战,政府军的实际主将、最高首脑。内政外交能力极强,遭受萨摩武士们的唾弃和西乡的反感。

      木户孝允--维新三杰之一。长州人,下级武士出身,前参议。长州藩武士代表,在倒幕活动中表现活跃,积极促成“萨长同盟”,维新后曾去欧美考察,建议新政府着手进行立宪。时虽病重,但主张坚定支持政府军做战。他的态度对于长州派官员依然有很大影响。内政能力极强,非常反感西乡和萨摩武士在鹿儿岛的“独立王国” 。 cchere 一介

      伊藤博文--长州人,部卒出身,参议。随木户孝允参与“攘夷” 活动,参与“奇兵队”,积极进行外交活动支援倒幕战争。维新后曾去欧美考察,反对西乡“征韩论”。时坚定支持政府军作战。内政外交能力极强,在后来成为日本总理,制定帝国宪法,是真正把日本带入所谓“宪政时代”的人。日俄战争后在中国东北被韩国志士安重根刺杀身亡(用枪打的, 要说这伊藤比起刀枪不入的陈水扁来, 运气可就差了不老少)。

      西乡从道--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代理陆军卿。曾随兄长西乡隆盛出生入死,在倒幕活动与战争中表现积极。曾指挥入侵台湾。此时在后方支援政府军作战。战略能力一般、战术能力强。后甲午战争中积极谋划,任海军大将授元帅称号。

      名誉主将:有栖川宫炽仁亲王--皇族。戊辰战争中曾以“东征大都督”名义作为名誉主将出阵,那时西乡以他幕下的参谋长身份实际指挥战斗。战略、战术能力一般,后曾历任日本陆军大将、近卫军都督、左大臣、 总参谋长等,甲午战争前期积极谋划。 cchere 一介

      实际的前敌总指挥:山县有朋--长州人,部卒出身,参议、陆军中将。曾参与奇兵队活动,在长州与外国列强交手战斗中负伤,见识西洋的坚船利炮,旋即由“攘夷” 转而支持“开国” 。高杉晋作死后带领长州“奇兵队”主力参与倒幕战争。维新后坚决支持平民兵制,反对西乡“征韩论”。时坚决主张彻底消灭西乡军。战略、战术能力一般,但对近代战争概念认识较清,重视兵力和后勤。 贪污成性,且在后来政府中拉帮结派形成所谓“山县阀”。后甲午战争中任日本第一军司令,日俄战争中任参谋总长,两次组阁,陆军大将授元帅称号。享高寿而终。

      陆军将领:黑田清隆--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陆军中将。在萨英战争和戊辰战争中表现突出。智谋之士,战略能力强,战术能力一般,炮术专家。后曾任总理大臣。

      野津镇雄--萨摩人, 下级武士出身, 陆军少将、东京镇台司令官。 戊辰战争中表现出色, 在伏见、 鸟羽的战斗中开响倒幕第一炮。 西南战争中任第一旅团司令。 战略一般、 战术能力强。 战后被晋升为陆军中将。

      陆军增援军将领:大山岩--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陆军中将。曾随堂兄西乡出生入死,为倒幕奔走征战。因政治立场与西乡不同而参与政府军。战略能力强、战术能力一般,枪炮专家。后曾任甲午战争日军第二军司令,日俄战争总司令,陆军大将授元帅称号。因与堂兄西乡为敌为萨摩人所不齿。

      海军将领:川村纯义--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海军大辅、海军中将。西乡的表妹夫,战前积极斡旋但无效。沉勇有谋之士,战略能力一般、战术能力强。死后曾被追封海军大将。

      熊本城守将:谷干城--土佐人,书生出身,陆军少将、熊本镇台司令官。在戊辰战争中率领土佐兵征战。维新后参与西乡从道指挥的侵略台湾战役。战略能力一般、战术能力强。后任陆军中将、农商务大臣、贵族院议员。推崇儒学, 提倡充实农业,反对对外扩张。

      桦山资纪--萨摩人,武士出身,陆军少佐、熊本镇台参谋长。曾参与戊辰战争中的日本东北战役。维新后参与西乡从道德侵略台湾战役。战略能力一般、战术能力强。后甲午战争时任日军海军军令部长,占领台湾后首任“台湾总督”、 海军大将。

      警察部队长官:川路利良--萨摩人,下级武士出身,警察总长、陆军少将。在禁门之变和戊辰战争中表现突出。奠定日本近代警察制度基础。时因政治见解与西乡不同而派遣间谍进入鹿儿岛,成为引爆战争的导火索之一。战略能力一般,战术、统御能力强。因与曾提拔他的恩人西乡为敌而为萨摩人所不齿。

      政府军这边, 后来在日俄战争中非常有名的乃木希典(被日本人吹成战神化身的家伙, 日据台湾时代第三任“总督”)、 黑木为祯、 奥保巩三大将, 和前敌总参谋长儿玉源太郎(日据台湾时代第四任“总督”, 被台独分子当大恩人的白痴)也都参与了, 不过, 在这场西南战争中, 他们还都只是有待磨练的下级军官而已(少佐、 中佐级)。



      此外, 还有一支以板垣退助为首的游离于西乡军和政府军两边以外的土佐武士势力。 板垣也曾在戊辰战争中任大总督府参谋, 表现出极强的战略和战术能力。 维新后倡导民权运动, 支持前面提到过的“佐贺之乱”的江藤新平, 反对大久保的独裁。 因而也是一支有可能为西乡所用的力量。 然而, 由于西乡没有积极动员土佐武士, 也没有采纳从海上取道土佐的战略建议, 因此这支或可利用的强大力量被白白浪费了。



      历史, 究竟是英雄创造的, 还是人民创造的, 这事儿其实挺难说清楚。 我猜就是当初说“人民, 只有人民, 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的那位英雄, 他也一定相信, 历史这车, 光有动力, 没人把好方向盘也是不行的 -- “大海航行靠舵手”嘛。 就连再早个小一千年, 梁山泊的吴用都知道“箭头不发,努折箭杆”的道理哩。我们经常能看到, 在转折点上, 时代精英的素质高低, 决定了历史发展方向正确与否, 只有这些精英们, 才能决定, 是否可以把人民--创造历史的动力导引上正确的道路。 这个英雄跟人民的关系吧, 我觉着有点像相声里逗哏跟捧哏的两个人的关系, 三分逗七分捧。 缺了逗哏的, 光有捧哏的, 谁也玩儿不转那。

      上面提到过的这些西南战争时期的响当当的人物, 大都参加过倒幕的戊辰战争。作为那一时代的超级英雄, 西乡的作用, 显然更是不可或缺的。 英雄的作用, 是看清历史潮流, 顺应时势, 带领一个代表先进力量的群体, 引导更多的人参与变革。 倒幕中的西乡, 看清了幕府和诸侯制度的弊端, 看清了非变革不足以使日本富强, 看清了武士阶层是可以起而推翻幕府的强大力量, 因而坚定果断地实行自己的战略, 确实也达到了横扫千军的效果。 然而这一胜利, 并非西乡一人的胜利, 这是所有具有先进思想的维新志士共同努力的结果。 就拿戊辰战争中最为关键的一战“伏见、 鸟羽战役”作例子吧, 普遍会认为西乡统率的萨长军队是以弱胜强的。 其实, 如果仅以参战双方军队数目多少来言强弱, 自然是以弱胜强, 但如果全面分析形势, 则强弱之形恰恰相反。 战前已经通过“讨幕敕令”, 天皇、 公卿和西部诸侯的力量都已站在萨长一边; 萨长土肥四强藩联手, 武士中最能战的力量都站在萨长一边; 通过萨英联盟等手段, 英国等西方列强站到了萨长一边; 有了以顺讨逆之名, 普通平民也会认为萨长军队是正义一方; 萨长军队的训练、 士气、 战术水平更远非幕府军队所能比。 而这些优势, 如果没有以上提到的上至大久保、 木户, 下至川路、 桐野这些人的奔走和拼命, 仅凭西乡一人, 无论如何是无法取得的(就光说萨长同盟这件事吧, 没有木户的等人对大局的理解, 两家倒幕主力是很难谈得拢的)。 可是由于戊辰战争的迅速胜利, 作为讨幕军队的主要领导者, 西乡成为天下仰慕的偶像, 他和他的拥戴者, 普遍高估了他的一人之力和他所代表的所谓“坚贞侍魂”。 西乡在一首诗中写道:“压倒海南三尺剑, 蹂躏天下七寸鞋”, 倒有点后唐李亚子称“我自十指得天下”的味道了。

      戊辰战争中, 是武士群体意识的统一性, 使他们走到一起, 并肩战斗的, 而维新以后, 这些武士个体的意识发展水平则大相径庭。 从上面的分析, 我们可以看到, 政治思想最先进(提倡宪政、 民权)的木户、 伊藤、 板垣、 宫崎等人都并不满意大久保的所维护的集权的“太政官制度”, 然而他们出于不同的考量,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 木户、 伊藤等人认为, 只有维护政府权威, 消除割据势力, 才能最终进入民权社会; 板垣认为西乡的战争是反历史潮流而动的, 但又不支持大久保的独裁, 因而选择退于两个势力以外; 宫崎虽然很清楚地知道西乡即便胜利也不会推动民权运动发展, 但却无法拒绝自身所固有的道德观念的导引, 参与了反叛。 思想处于中间的大久保、 川路、 山县等人, 拥有相对鹿儿岛势力而言强大得多的国家机器和既得的个人利益, 坚决维护现有统治秩序, 以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军政各方面的近代化。 而除了极个别的以外, 参与西乡一方和被西乡所在的萨摩武士团体看重的, 则大都是代表保守武士利益、 武士道德规范和武士作战思想的人们。

      武士群体意识的分裂, 使这些曾经并肩浴血的时代雄杰们, 在那个玉鳞飞舞的季节里, 在曾经一起成长的日本西南天空下, 拔刀相向。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十一)残血断竹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再来大致介绍一下开战时的形势。

      西乡军主力为萨摩武士,一万余人,另有九州其他地方的士族部队自愿或被迫参与,但实力、 士气远不及萨摩武士; 政府军发动六镇台、 近卫军、北海道戍耕部队已有四万余,另加警察队五千余人并后续征调部队,兵力达五万以上,后期更至七万,其中镇台兵和戍耕兵主体由农民组成,战斗能力和士气较差,但经历过侵略台湾和镇压“秋月” 、“神风连” 之乱等战争考验,水平已有所提高, 警察队和近卫军的主体都是旧下级武士,战斗力虽弱于萨摩武士,但也曾都是世袭职业军人,此外,政府也从以前倒幕战争中支持幕府的武士中选拔战士,这些人多与倒幕主力萨摩武士有血仇,自然战斗力不可小视。

      西乡军所用枪支主要为前装式的,例如恩菲尔德式步枪,射速慢,下大雨时无法使用,且弹药多为武士自备或土法制造;政府军大部份军队已换装史耐德式后装步枪,射速快, 下雨时依然可以使用。

      西乡军在单兵射击技术、剑术等方面占优势。但后勤补给极为落后,且主要靠大山纲良在鹿儿岛县内支持; 政府军方面虽劳师远征,也常出现弹药不足的问题, 但有三菱公司进行后勤和补给工作,且拥有海军11艘近代舰船,是以可以进行源源不断的支援,西乡军没有船舰,也没有采纳先期渡海或者袭夺港口之策,因此被完全困在九州岛上,不可能对政府军的后方或补给线进行打击。 cchere 一介

      西乡军的支持者为鹿儿岛的大部份士族以及军势所及的九州岛上其它几县的部份士族(倒幕时期的重要盟友长州武士已经完全站在政府一边,土佐武士的力量又没有积极利用); 政府军则拥有四十多县市的强大资源,以天皇的名义削夺西乡等人官位,政治上以顺讨逆,同时也得到外国列强的帮助(日本陆军学德,海军学英,可不是内森这样的老美来做国际买卖的) 。

      此外,政府军以开始使用电报手段来进行军队间通信,西乡军依然延习传令兵传令旧法。

      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不论兵力、武器、后勤、支持力量还是通信手段,西乡军都处于劣势。

      那么, 进围熊本这样的战略是否正确呢?熊本城雄踞鹿儿岛的交通要道上,从幕府时期就一直是用来监视萨摩人的(直到现在,日本的西部战区总部也还是设在熊本) ,这一九州重镇假如真的落入西乡军之手,确实是会造成九州震动的效果的,一定可以鼓舞西乡军和其支持者。那么有没有实力夺取呢?如果没有援军,仅凭熊本城中加到一起三千余人的平民兵和警察部队,无论如何是没办法抵挡一万多精锐萨摩军的进攻的,城陷无非是个早晚的问题。当然政府不会真的不发援军,眼睁睁看着熊本陷落,自然会倾力来救。这样的情况下,无非两种选择而已:速速攻陷城池再攻击援军(类似战锦州) ,或者围城打援(类似东北的夏季攻势) 。西乡军显然选择了前者,准备一鼓作气在政府援军到来前拿下熊本,因此,全军攻向熊本,既没有考虑到敌援军到来速度之快,也没有抢占港口或道路要冲以阻敌赴援。西乡军全部胜利的赌注,就押在“熊本必会被迅速攻陷” 这一判断的基础之上。

      西乡军自1877年2月15日起陆续开往熊本,因时逢大雪,将士们都在雪中艰难跋涉,甚至有在行军中冻死的,但普遍士气高昂。 有这样一个故事, 桐野在开道时捡起一支路边的竹杖,一边敲击面前的积雪,一边大声喝道:“青竹一支,便可压倒熊本。” 这样的气魄,恰也是西乡所推崇的,武士们认为,战争不是靠精良的武器或是充足的补给、精妙的战略,而是靠坚贞高洁的所谓“侍魂”(武士精神)来取得胜利的。

      2月21日,西乡也从人吉赶到川尻(熊本前线) , 西乡军开始强攻熊本, 22日,筱原国干、桐野利秋、池上四郎、别府晋介、村田新八等各领军猛攻。城内以谷干城、桦山资纪为首的政府军早已做好充分准备,调配好武器、人员,削平城外射击范围内的障碍物, 沉着应战,顽强抵抗, 交兵一日,未有大失。 陆军少将谷干城知道众寡悬殊, 必须收缩兵力全力守城,他是个受儒家文化思想影响甚深的人,曾按剑巡城,鼓舞士气:“唐未亡于安禄山之乱, 皆张忠烈(张巡)守睢阳之力也。今之熊本即夕之睢阳, 天下安危系于此城存亡。 岂能畏死而遗耻于后世。” 当然,日本政府有着强大的后援力量,山县诸人也非贺兰进明等辈可比, 倒是还不需要他谷干城来做这个张巡了。前一日, 21日,也就是西乡军开始进攻熊本的那一天,政府军先头部队五千余人就已经到达九州的博多港并开始登陆。 22日夜,政府军先锋,日后在甲午战争中屠杀旅顺人民,又在日俄战争中使用“肉弹战术” 迫降旅顺要塞, 被军国主义者奉为军神的乃木希典(此时是少佐)带领部队向南进行搜索攻击,于熊本城以北与西乡军发生激烈冲突。

      乃木希典此时只是青涩小将(28岁) ,所领部队亦非久战之师,7、 8百人的兵力也不占优, 怎能抵挡得住曾在戊辰战争中大显身手的西乡军的冲锋,一战之下, 当然不敌,向西向北撤退, 混乱中连天皇所赐军旗并皆丢失。然而,政府援军到达的消息也给了西乡军很大压力。同时(22日夜),西乡方面的后续部队在反对强攻的野村忍介的带领下抵达熊本城下,西乡军展开激烈辩论:野村认为,应迅速派主力向小仓、长崎等港口挺进,趁政府军军势未集,切断其来路; 筱原、桐野等人则以为势已成骑虎,必力攻到底,即便牺牲半数,也必须先取下熊本。结果,筱原只批准了派遣小部队向北向西追击乃木希典部队的计划,其余部队继续攻城。 要说乃木希典倒也确是顽强, 次日(23日),居然收集残兵再战, 然而又被西乡追击部队打得大败, 一生都以此败为耻。 同时,西乡军对熊本城遂继续强攻, 以山炮、臼炮各20余门对熊本城进行猛烈炮击,城楼为炮火所中焚毁。 城内守军也进行回击,动用山炮10余门,臼炮7门。 恶战一日,西乡军伤亡惨重, 依然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顿兵坚城之下之形已成。 24日至25日不得以,停止强攻, 以池上四郎的部队继续围攻熊本(以3000余人围攻3000余人, 当然是以围为主, 攻是很难奏效了),以永山弥一郎的部队作为后援和海岸守卫留驻熊本城附近,其余部队分头北上,寻政府军主力交手。 陆续登陆集结的政府军主力也已接近2万人, 全面向南压进,一场更大更为激烈的战斗就要拉开序幕。

      综合实力处于劣势的武士们,虽然以“青竹一支” 般的所谓“侍魂” 激励起高昂的斗志, 然而初期如虹般的气势, 很快也将如虹一般, 在烈风中消散。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十二)左殪右伤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设想一下2月27日西乡在他的本营的情景。 cchere 一介

      西乡这段时间里一直住在熊本城西南不远的地方。从那里可以听到隆隆的炮声,时时有探报传来战场消息。 开战以来,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很少对战场局势发表意见。他的身边挂着大将军服和军帽。明治维新后,日本人考察各国军队优劣,决定采用德式陆军、英式海军,武器装备呢, 英美德各国都有, 而只有军服,是采用法式的(这点儿实在有点幽默) 。西乡不是一个留恋官位的人,但却很珍惜陆军大将这份荣誉,很珍爱这套军服。他同样珍爱的东西还有两种,一是刀,二是狗。 军服和刀,是作为武者的象征,而两条常常跟在身边的猎犬,由于它们的忠诚,一直受到西乡的宠爱,举兵以来, 也都追随身边。

      外面,炮声又响了,猎犬警觉地站起身。有武士跑进来:“大人,城那边向这里密集开炮呢,我们是不是往后撤撤?” “不必,此地不在火炮射程内。” 西乡答到,肥胖的身躯依然纹丝不动。“战况如何?” “池上、永山大人还在围城,已经在规划水攻之法。昨日派往城内军使劝降,不料至今未归。恐怕已被扣押,被城内守将谷干城这些人问得大人本营所在,因此现在他们才会努力向这边炮击罢。” 西乡想:“这个土佐的谷干城,倒真是块好料,区区三千平民兵,竟然教堂堂万余萨摩武士奈何不得。也是熊本城坚之故啊,若是野战,必非筱原、桐野的对手。” 于是又问: “前线的孩儿们呢?” “大人, 前日(2月25日) ,敌先锋乃木希典的部队在熊本西北的高濑与我军野村忍介大人的部队和同盟的熊本士族队遭遇,大战于菊次川间,。。。”

      “怎么,又是乃木吗?他不已经被我军两次击溃?” “大人,这乃木几日前虽是溃逃,却几番卷土重来,甚是顽固。” 西乡想道:“嗯,想不到, 这长州藩的乃木,却也是个有武士精神的汉子,日后若真和俄罗斯这样的大国开战,日本军备、武器一定都不如敌人,只有靠不屈不挠的武士精神才能取胜啊。” 于是接着问:“战果如何?” “秉大人,我军意气奋发,渡河直击,再次打得乃木频频后撤,不料向晚敌野津镇雄少将所部援军即至,我军遂撤回河东。昨日(2月26日) ,敌军援军大至, 千余人渡河,乃木队直进至田原阪附近,我军亦力战支撑。至晚敌稍退。今日(2月27日) 清晨,我方筱原国干大人主力赶到,于正面与敌四千余人隔河对射,午时两翼桐野利秋、村田新八大人主力亦至,二部纷纷渡河进击。现正激战中,我军共约三千余人,不及敌军一二两旅团人数之众,但我军仍处于上风。” “好,知道了。” cchere 一介

      武士退出屋外,望望熊本城的方向,又叮嘱了一番侍立门外的武士们。武士们的正义、荣誉、一切都寄托在西乡一人身上,他们绝不能让西乡遭遇半点危险。不过因此,这段时间里,西乡既不能亲赴前线鼓舞士气,也不能随处走动探听消息,一切军情只能靠手下秉报,几乎与被这些疯狂崇拜他的武士们软禁起来无异。屋内的西乡依然静坐沉思:“野津镇雄和他的弟弟野津道贯也都是萨摩人啊,我在倒幕时的伏见、鸟羽前线见过他们一炮即令幕府军丧胆的风姿,再加上这个咬上就不要命的乃木, 恐怕高濑那边也很难缠啊。不过我军的村田新八也是炮术专家,桐野、筱原两个都是野战良将,应该还是可以打败敌人吧。 如果慎吾(西乡从道) 、弥助(大山岩) 他们也在我这边就好了。。。” 西乡暗暗叹口气,摇了摇头,“这个弟弟慎吾,多年跟在我身边出谋划策,很有见解啊,堂弟弥助也很了得,以前萨军枪炮,全靠他这个专家采买。 可惜维新后都变了,慎吾出国考察回来,竟和我说‘王道尚危,何论攘夷’ 之类的怪话,跑去和伊藤等人去讨论民权、议会之类的话题,倒有些像起以前的阪本龙马了。 难道勤王之道,也是可以怀疑的吗?好在他们虽然不在我军阵营,但也还没出现在前线, 现在身边只剩了小兵卫,还是这个弟弟像我啊,沉默少语,勇于冲锋,他现在的部队属于筱原制下, 也该在高濑奋战吧。。。”

      天逐渐黑了下来,炮声也变得零零落落了。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一队从前线返回的武士裹带着干冷的空气跑了进来,为首胳膊吊着被血染红的布条,伏倒在西乡案前, 高叫道:“大人,大人。。” ,西乡稍稍把身子探起来,“慢慢说, 何事?可带回最前线消息?” “今日我军于高濑与敌军大战,将士们浴血前进,硝烟蔽天。据传,已击伤敌第二旅团司令三好重长、并前次屡犯军锋的乃木希典少佐。。。” “嗯, 这么说,是胜了?” 武士迟疑一下,接着说:“但因筱原国干大人部队自晨即战,与敌互射, 弹药已尽,不得不于午后二时后撤,随即敌第一旅团主力也赶至, 左翼村田大人部队因众寡不敌,亦回渡后撤。右翼桐野大人战至最后,只得也撤向熊本以北山鹿方向。。。” 武士又顿了顿,西乡未动声色:“列位辛苦了。” “。。。另,小兵卫大人,前胸中弹, 战死,。。。” 后面的武士们把西乡小兵卫的尸体抬了进来,再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小将。西乡没有说话,依然端坐,面色凝重。

      良久,他站起身,对为首的说:“请起,列位和小兵卫都可以下去了。” 接着,又转向那员小将:“菊次郎,你留下吧。”这员小将,是西乡隆盛的儿子,西乡菊次郎,此时年仅十七,也跟随在军中参加战斗。隆盛和菊次郎一起缓缓踱向屋外,伫立在门口,望向深暗的天幕,“菊次郎,桐野曾经说过,我的作用,就是给他这样不知该葬身何处的武士们选择一个战死的地方啊。。。” 。。。无言。。。

      1877年2月25日至27日的三次高濑会战,是政府军与西乡军的主力间的首次较量,双方伤亡惨重, 是役,政府军第二旅团长负重伤,几次与西乡军缠斗的乃木希典也终于负伤住进了后方的医院,而西乡军方面西乡小兵卫阵亡, 弹药和后勤不足以及各队之间缺乏协调的缺点都已暴露出来,不得不向东面撤退。这次战役是政府军从战略防守到战略相持阶段的转折,此战后,经过短时间调整, 政府军以菊次川边的高濑为基地, 凭借强大的兵源和后勤,频频向阻隔在高濑和熊本之间,由北向南分布的山鹿、田原阪、吉次越三地发动进攻,而西乡军以此三地为中心,进行艰苦的防守战。

      西乡军从高濑撤退后的形势是这样的: 桐野利秋约3000人(野村忍介在他手下)与九州各地武士组成的同盟部队一起驻守北方的山鹿,当面之敌为政府军第三旅团;村田新八、筱原国干、别府晋介等人加上熊本武士组成的同盟军一起驻防田原阪和吉次越,当面之敌为野津镇雄、野津道贯两兄弟率领的政府军第一二旅团主力。双方兵力相差不大。

      3月1日,西乡的堂弟,陆军中将大山岩带领增援部队两个旅团赶到九州博多港登陆,接受政府军实际总指挥山县有朋调配,但还没来得及赶到前线加入战斗。 3月3日至3月4日,北面山鹿的桐野利秋部即向政府军第三旅团发动进攻,双方展开激战,各有高级将领阵亡。 其间野村忍介领支援部队攻击政府军侧背成功,政府军几乎不支。政府军第三旅团不是精锐部队, 在被攻击后草木皆兵,一度非常惊恐,有这么一个政府军士兵事后的回忆记录说: 仅因为两匹马受惊,被误传为西乡军偷袭, 而引起旅团总部大混乱,参谋长避入路边泉水中,浑身湿透,负责管军旗的人躲去院墙角,把身子缩得不能再小,而接着,就立刻有人冲上来拿他身体当踏脚石,试图踩着爬墙逃走。不过, 由于4日始田原阪方面已开始展开大战,山鹿方面的西乡军也不得不随战场形势转变而派兵赴援,因此无力继续进攻, 这条战线最终依然维系相持状态。

      同时(3月3日) ,政府军一二旅团趁雨中西乡军无法开枪的机会向田原阪和吉次越进行试探攻击,并分别打败别府晋介和筱原国干的部队,在占领一些前沿阵地后回撤。第二天(3月4日) ,政府军在野津道贯大佐指挥下再次向吉次越进攻,吉次越道路地形十分复杂,这次, 西乡军方面筱原国干和村田新八早已陈兵以待, 大张两翼,夹击在不利地形上的政府军,战况惨烈,连野津道贯都身中三弹。筱原国干是西乡的忠实追随者,虽然是书生出身,却也修习剑术,作战常打头阵。 他极度拥护西乡的“征韩论” ,曾有诗:“饮马绿江果何日,一朝事去壮图差。此间谁解英雄恨,袖手春风咏落花。” 抒发不能建功域外的感慨。此次他又亲自带队,着陆军少将军服,持银饰指挥刀,披绯红色斗篷冲在第一线。结果政府军中有曾经在筱原手下任过近卫军少佐的军官认出了他,遂令狙击手射击,筱原应声而倒,不过西乡军并未因丧失身为实际前敌指挥的筱原而受挫败,依然奋勇冲杀,取得了此次战役的胜利。亲历此战役, 作为西乡军同盟的熊本武士首领有诗:“君不见吉次之险险于城, 突兀摩空路峥嵘。烟笼高濑川边水, 风卷三岳峰上旌。一朝传警笑相待,忽闻千军万马声。硝烟为云弹为雨, 壮士一命鸿毛轻。呐喊声和巨炮响,山叫谷吼乾坤轰, 炮声绝处松声寂,一轮皎月照阵营。” 就是这次激斗的真实写照。

      吉次越之战,政府军在一天内耗弹数十万发,战死二百余人,下令狙击筱原的那个少佐也在战死之列。而西乡军也付出巨大代价,据参战武士回忆,“去时纷纷一队,归止寥寥不及半数” 。 此后,政府军意识到吉次越地形过于复杂,如果不先解决北面田原阪的西乡军,冒然进攻, 势必再遭受夹击,因而把主攻方向瞄准了军事重地田原阪,另外,大山岩的两个新旅团也在赶往战斗的路上,西南战争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 -- 田原阪之战展开。

      筱原的尸体被送回西乡所在的本营时, 依然裹着如血一样殷红的斗篷。西乡一反常态, 失声痛哭。志在“饮马绿江” 的筱原终战殁于故乡的土地上, 而更多如西乡小兵卫和筱原国干般的双方将士们,还要继续担戈披甲,在矢石交坠的险途上挥剑争先。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十三)奋兵绝地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3月4日的吉次方面战役结束后,吉次北面的田原阪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自3月5日至3月20日,政府军以少数部队继续对山鹿、吉次方面施压,同时将大部主力投往田原阪,在这里与西乡军展开空前激烈的搏杀。田原阪是丘陵地带,道路曲折。西乡军方面的前敌总指挥筱原国干阵亡后,作为参谋长的桐野利秋把山鹿方面战线交给野村忍介,自己回到西乡隆盛的本营,担负起总的协同指挥工作。 田原阪这一方面,由村田新八、别府晋介等人全全面负责。村田是西乡军中思想最为先进者,一向视西乡为兄长,忠贞不二。他在田原阪一带道路两边的丘陵上构筑起纵横交错的堡垒,严阵以待。 cchere 一

      政府军方面的野津镇雄少将、野津道贯大佐兄弟都是出色的炮术专家。在倒幕时期的关键战役伏见、 鸟羽一战中,二人开响了“对幕府的第一炮” ,论起来,意义不弱于后来俄国十月革命时“阿芙乐尔” 的那著名一炮。不过,“阿芙乐尔”那一炮只不过是发了个声儿,镇了镇沙皇政府,起了个信号弹的作用而已,象征意义更大一些。野津兄弟的这一炮,用的器材精度虽然很差, 可是却直接准确地打在正在集结准备冲锋的幕府军队中间,造成极大混乱,可以说,是对战役胜利起了关键作用的。而后期到达的政府军增援部队的首领陆军中将大山岩,则比此二人更为精通枪炮。他是西乡隆盛的堂弟,也曾视隆盛为兄,倒幕时期萨摩军的军火,都由他一手操办,颇有功劳。然而,这三个旧萨摩武士、 枪炮专家,带领两倍于西乡部队兵力以上的政府军,拥有三菱公司负责运输的源源不断的补给物资,却在这场与同乡军队作战的田原阪战斗中一再受挫。由于复杂的地形和构筑巧妙的堡垒, 政府军的炮火不能发挥威力, 士兵们所能做的,就只是在坡道上不断攀爬,仰攻堡垒,或者与西乡军对射。 西乡军的堡垒很多被打得弹痕累累,由于火力密集, 甚至时有双方子弹在空中对撞的情形发生,这些弹头相互咬合,似乎也在某些方面为这场兄弟亲友对敌的战争作下了注脚。

      西乡军原本的战略目标是迅速夺下熊本城再做他图,并没有充份的长期作战准备,也没有近代化的后勤机制,弹药奇缺。很多武士需要在战役空闲架起坩埚烧取子弹,甚至需要捡取政府军射来的落地弹头来进行烧制工作,即便是这样,雨天他们也依然是无法在露天进行射击的。因此, 武士们在战役的中后期,不得不采取正面使用步枪射击,侧面包抄以刀剑劈砍进攻的作战形式。萨摩示现流剑法的要领原本就是迅速奔跑,然后一刀斜肩带背劈下,气势威猛。在丘陵树丛密集的田原阪,武士们更是充份利用天气和地形(枪炮方面的劣势也逼得他们不得不这样) ,常常从掩蔽物后突起, 如暴风一般卷向政府军中展开近身肉搏,害得以平民为主,格斗应变能力不强的政府军惊惶失措,陷入混乱。


      针锋相对地,政府军方面也迅疾增加兵力,特别是原本就是武士出身的警员力量。另外还多方招募在倒幕战争中支持过幕府的武士。他们因被西乡领导的戊辰战争打败,失去俸禄、权力,而心恨西乡和萨摩武士不已。西乡在倒幕时期曾经在河川边做诗:“那三百年流不尽的恨啊,必欲尽屠东海之兵。” 表现对幕府势力的嫌恶。当然, 诗言志,也很多时候只是夸大之辞, 事实上西乡对幕府势力根本没有也不可能赶尽杀绝,甚至在“江户无血开城”等等问题上都表现出相当的大度。然而,旧幕府势力武士在战后失去俸禄与特权却是不争的事实,事情明摆着的嘛,战胜一方的武士们都过得凄凄惨惨,更别说战败一方的了。于是,东部旧武士们把参加政府军镇压西乡的反叛,看作是向萨摩武士集体复仇和争取个人出头的好机会。因而,在西南战争中展现出的武勇也一点不比西乡军差。一个参加政府军的旧幕府势力的武士首领就这样做出复仇的诗:“那萨摩的武士,你们可曾见,东方雄兵所配的大刀,是利耶,钝耶?” -- 一个注定被历史抛弃的阶层中的一群时代弃儿,向另一群开创这一时代却同样沦为弃儿的人们,挥舞起复仇的刀。 cchere 一介


      参与田原阪警察部队针对西乡军的战法, 组织了利于近身肉搏的“拔刀队”( 这一战中的“拔刀队” 的运用,成为后来日本近现代“剑道” 发展的渊源之一) ,也持日式大刀,与西乡军展开反复搏杀。双方的指挥官都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分别下达了退后者格杀勿论的严令,一时战况激烈,各不相让。田原阪上沟壑漂血,伤者凄哀,死者更只能被青竹穿抬,草草收拾。十余日间,几成人间地狱。

      弹药和兵力的不足使得前沿的西乡军也渐渐不支, 频频向总部告急。然而在总部的桐野利秋手头并无预备队可以支派,只能不断抽调南面围攻熊本城的部队北上支援,导致熊本方面只能以八百围三千,甚至外围一些重要阵地反被守城政府军夺回。桐野无奈,将表弟,正在田原阪前线的别府晋介遣回鹿儿岛重新招募兵员。别府赶回鹿儿岛县内才发现,这个西乡军的大后方,此时竟然遍布政府的军警。 cchere 一介

      原来政府军方面总指挥山县有朋,不断拍电报回京都(为指挥作战方便,政府高官从东京集于京都) 要兵要补给。京都的大久保倒是有求必应,多方筹措兵员物资,而病重中的木户孝允却不很赞成增兵。他反对的理由是现有兵力已经完全压倒西乡军,若再征兵,日后军队坐大将会对政府决策有不利影响(以后日本政治为军阀左右,实自此始)。因而他提出的打破僵局之策便是,以海军运送陆军,从后方占领鹿儿岛或者直捣熊本,正兵攻于前,奇兵出于后, 不需再增兵力, 西乡军即土崩瓦解。 这确实是一条好计,但政府军前线指挥官却普遍没有信心执行这样的战略,因此先以天皇名义派遣敕使至鹿儿岛晓谕前萨摩藩藩主,希望他能站在政府一方一起讨伐西乡,同时也趁机勘查形势,进行破坏,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实行登陆作战。别府晋介看到的就是随敕使而来,由陆军中将黑田清隆率领进行保护敕使和探查工作的千余政府军警。

      敕使到了鹿儿岛便找到旧藩主,孰料旧藩主当年参与倒幕,事后反被削夺领地,既恨西乡,也烦大久保,干脆来个两不相帮,拒绝了利用他的影响鼓动萨摩人讨伐西乡的要求。见此计不成,政府军警遂破坏兵工厂设备后离开,并设法将在后方为西乡军筹划后勤支援的鹿儿岛县令大山纲良带走。他们假政府名义邀大山纲良同回,言“将另有任用” 。不过大山并非真的被骗走的,作为勇将兼优秀政才,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场: 他被夹在西乡军和政府军之间,政府不可能真的信任他,但西乡军败形已现,即便现在抗政府之命,日后也无好结果。当他随敕使步向即将开动的船只时,遇到故人,问他将何往,他只笑着说,将赴长崎被斩首。后来,如其所言, 他果然在长崎被政府斩首。

      通过这一次的勘查,政府军方面的陆军中将黑田清隆充份认识到登陆作战之事可行。遂积极筹划,终于在3月19日于八代等地实施登陆,开辟新的战场,与北部的田原阪和中间的熊本城的友军相呼应

      西乡军由于兵力单薄,根本无力阻挡这次登陆行动,一时全军震恐。至3月24日,黑田清隆所率政府军登陆部队已达八千之众。其间, 3月20日,占压倒性多数的政府军也终于在大雨中攻陷田原阪。八代的登陆和田原阪的胜利,是西南战争由相持转向政府军反攻的转折。从此,政府军更一次次以此二地为基础,不断向西乡军展开猛烈的战略进攻。

      针对这两次挫败,西乡军也不得不迅速反应。一方面在田原阪以东继续以弱势兵力顽强抵抗山县有朋、大山岩、野津兄弟的部队,一方面抽调部队组成南下军交由围城作战中的永山弥一郎,拼死阻挡黑田清隆率领的政府登陆北上部队“冲背军”(言其直冲西乡军侧背也),然而,事实上,能抽调的南下军也只区区两千余人,不及当面之敌的三分之一。 另一方面,又派同盟军熊本“民权党”首领宫崎八郎南下鹿儿岛,催促征兵中的别府晋介,从南面夺回政府军登陆地点八代。

      别府晋介在鹿儿岛的政府敕使和军警离开后才敢出头招兵,好歹拼凑了一千三百余人,与宫崎八郎一起带队冲向八代。初期连战连捷, 然而随即被占绝对优势的政府登陆部队打垮。4月6日, 宫崎八郎战死。他因不满大久保的独裁而随西乡起事,但也从没奢望过西乡会建立一个真正的“民权社会” 。他是为他自己的一个没有希望在那个时期实现的理想而战、 而死的,他曾说:“男儿不能于枪林弹雨中战殁,便只能在山涧松泉之间高蹈长哮了。”死时还怀揣一本卢梭的<<民约论>>。这支部队的失败,使西乡军最后一丝可能打破逆境的希望破灭, 彻底陷入了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

      黑田清隆率领的八千余人的庞大部队“冲背军” 在打败南面从鹿儿岛来的别府、宫崎逆袭八代的进攻的同时, 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方式向北面的目的地熊本城推进。这时,熊本城中的政府军也沉不住气了,熊本被围日久,军粮将尽,已经开始杀马而食,因此派出向南的突围部队以求与友军取得联系。 出乎他们意料,围城的西乡军兵力相当薄弱,由奥保巩率领的突围部队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跟“冲背军” 接上了头。奥保巩是后来日俄战争中日军第二军司令,而他日后在日俄战争中的同事们,此时也已全部在西南战争中登场。他们是:日俄战争中的第一军司令,黑木为祯,此时在“冲背军” 担任先锋;第三军司令, 乃木希典,此时因高濑之战负伤住在军医院;第四军司令,野津道贯,此时在田原阪击破西乡军后正在北面战场缠斗。他们日后的顶头上司:日俄战争中的日军总司令,大山岩,此时也在田原阪以东的北面战场;参谋长,儿玉源太郎,此时在熊本城中出谋划策。

      不久后(4月12日),掌握情报,有了充份信心的“冲背军” 以强大的兵力将西乡方面的南下军(两千余人) 彻底击溃于御船。南下军指挥官,永山弥一郎,见事不济, 掏钱买下了一间民房,自焚于其中。桐野利秋在得知永山死信之后慨叹:“我军丧失了一员无可替代的勇将。”永山是在讨论起事问题时最反对举兵的人之一,而他的死,却并不见得比曾斥责他为“胆小鬼” 的筱原国干,来得懦弱半分。

      4月15日,冲背军中佐山川浩,率先进入熊本。他正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做诗“萨摩的武士,你们可曾见,东方雄兵所配的大刀,是利耶,钝耶?” 的旧幕府武士首领,在十年前的戊辰战争中,他作为保幕势力武士率军坚守会津,而当时挥兵猛攻会津的,却也不是别人, 正是此时他前往救援的熊本城中的守将,谷干城。二人相见,抚今追昔, 自是别有一番兴味。 至此, 被围五十余日的熊本城中的政府军将士,终于重见天日。 熊本城的坚守战,以弱兵抗强敌,使政府军赢得了调派部队的宝贵时间, 为西南战争政府军获胜奠立了重要基础。 后人有诗赞熊本之守:“六十日间无虚日, 攻守一日几艰难。 军粮如山山亦尽, 赖有我兵力能殚。 虽能殚力色欲菜, 千灶烟绝兵气寒。 知是都督援军到, 大喊声隔一山闻。 城兵蓦驰出击贼, 贼军崩去似倒澜。 呜呼日本国中已无贼, 唯有此城遮贼军。”

      形势对西乡军而言更为严峻了。西乡部队向南向东撤退收缩,检点兵众, 前面起兵时的重要将领伤损半数, 如今只剩桐野利秋、 村田新八、 池上四郎、 别府晋介、 野村忍介几人。 兵力也减至总数不及八千,于是重新编制为奇兵、 振武、干城、 电击、 鹏翼、 破竹等队。名字虽然叫得响亮,但面对五万余士气高涨,补给充足的政府军,究竟应该何去何从?有人提议,回至鹿儿岛,割据一县,与列强谈判,出让利益,在列强支援下成为独立一国,被西乡隆盛一口回绝。前期曾多次正确分析判断形势、 提出正确战略建议而未被采纳的野村忍介此时又出奇谋,他的提案是,全军向南,再向东,做大迂回,自九州东南部再度北上,避实击虚, 攻取九州东北部政府军所占港口和补给基地,进行流动做战, 必可再图大举。 然而再次遭到桐野利秋的否决,最终采取折衷方案,分兵两路, 野村带两千人自东部北上,余者由桐野统一指挥,在九州南部鹿儿岛、大隅、日向三县力据敌军。野村指出,如此,军分力弱, 倘政府军切断两支部队联络处,事必危急,桐野不听。

      此后形势发展果如野村所料,野村指挥的北上部队虽连获战术胜利,但兵力不足,终为政府军野津镇雄、谷干城二少将所败;而桐野指挥的西乡军主力,因处处分兵,处处被动,被山县有朋、大山岩、 黑田清隆、川路利良等人的部队一路追迫,也不得不向北退逃,熊本武士曾记录此时的窘迫之形:“。。军中有携眷者,母泣雨,儿泣风,视此般凄然,无不泪下。” 等到历尽辛苦,终于与北上部队再次会合时,西乡全军也只剩二千余人,被围于九州东北部海边的可爱岳下,挤压在方圆一里的谷中。西面、 南面,是政府军的五万大军, 北面是绝壁,退无可退。

      见再无可挽回,西乡隆盛慨叹“勤王师不扑王师” , 为避免更多伤亡,决定解散全军。8月17日, 他在谷间亲手焚烧了自己的陆军大将军服,众士兵围着哭道:“全日本唯一的一件大将军服就这样没有了。” 西乡微笑:“诸事瓦解 ,岂有后用,付之灰烬,扫我尘垢。” 又发令全军:“值此之际,各将士降者可降,死者可死。唯任其各尽所志耳。” 西乡全军奋战半年,至此解散。 他同时放归爱犬,只与亲信众人相期一战而死。但要求伤重者与非战斗人员不要参与,同时要自己已经负伤的十七的儿子菊次郎也在第二日投降,不要白白送死:“慎吾(西乡从道)、弥助(大山岩)等人必会好生看顾。”

      这一晚,隆盛的弟弟西乡从道、堂弟大山岩,确确实实就在可爱岳不远政府军大营中。西乡从道是以代理陆军卿的身份从京都赶来视察的,大山岩,则是包围部队的主要指挥官之一。夜深的时候,他们听到北面西乡军营的方向那边传来零落的枪声,两人踱出帐外,默默伫立, 向那个方向张望,枪声似乎又停止了。海雾很浓重,空气里有硝烟和焚烧织物的气味,什么也看不清。从人问,是否要再走近些。从道摇摇头:“不要了,” 又看看身边的大山岩,“兄长他,。。。可在那边。。。” 大山岩无语。

      这个夜晚,恐怕是这两个日后将分别成为日本海陆军元帅的人生平最为胆怯的时候吧,第二日,政府军就要对可爱岳的西乡部队营地发动总攻,他们曾经最为崇敬的大哥,那个从他们年幼时起在海边玩耍打斗就一直会在背后笑着看护着他们的人,那个在十年前倜傥指挥千军席卷四岛的全日本维新志士的领路人,真的就会在下一个清晨来临的时候,战死在眼前那片海雾垂漫的青谷中吗?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十四)热泪秋风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政府军将领中心情复杂的当然不止西乡从道和大山岩两个, 陆军参军、实际上的前线总指挥山县有朋此时的心情也绝对不会轻松。 前面提到过,山县是那种典型的奸臣型人物,他即便在日后成为日本军政两界的首脑以后,也从没得到过日本人的尊敬。不过,客观而言,由于他在倒幕战争中和维新过程中起到的积极作用,这样不论以任何标准来判断都难逃脱“奸臣” 名号的家伙, 却也是开创和书写日本历史的人之一。此外,由于他的汉学功力还算不错,也还算得上一个诗词散文的写作好手。 cchere 一介

      这一年(1877年) ,山县有朋40岁,还没完全从一个带着点文学伤感情怀的家伙蜕变成后来的老而不死之贼。在以往的岁月中, 这个此时的敌首西乡隆盛,却无论从私从公论都是对山县有大恩的。他们的交往里,恐怕有四个时刻会是值得山县有朋终身记取的吧。第一个还是在倒幕时,山县有朋作为长州藩的代表,出访萨摩藩,受到西乡隆盛的盛情款待。山县有朋是步卒出身,却被西乡称为“志士” , 在高傲的萨摩武士面前,很是露了回脸。也正是在那时,他第一次见到萨摩藩的精兵强将们,见到如今敌营中的第一勇将桐野利秋;也见到自己营中同为参军、前一阵指挥“冲背军” 一举击垮西乡部队、从南部抢先进入被围的熊本、 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头功的黑田清隆; 同时还见到过那个被黑田清隆杀得走投无路而自焚于船山的西乡军猛士永山弥一郎。西乡的大度、 萨摩军的军威,从那时起就给山县留下过深刻的印象。第二个时刻是维新后明治四年(1871年) 的废藩置县时期,在会议上,旧藩主势力代表们气势汹汹,群起反对,山县亲见西乡拍案大喝一声:“废藩置县为国之公事, 哪个再敢因私利反对,我便提兵攻打。” 唬得众人不敢再言,此议方得通过,从而真正一扫封建旧制, 实现中央集权。西乡隆盛的那份气魄,确令山县钦敬。第三件是其后明治五年(1872年)“山城屋事件” 被揭露时,由于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山县挪用的公款占当时日本政府全年收入的十分之一还要多,真正难以想象) , 山县有朋身陷窘境,“世人皆曰可杀” ,唯独西乡隆盛站出来为他打圆场, 保他过关,止免了陆军大辅官职了事,可说是救命之恩啊。第四就是明治六年(1873年) 西乡下野之事,若非这次西乡为了“征韩论” 不能通过而请辞,他山县有朋又何能东山再起,掌握兵权,并在西南战争中履方面征讨大任,与昔日的盟主、偶像兼恩公西乡隆盛对敌呢。 cchere 一介 cchere 一介

      前次田原阪大战时,山县有朋不断向后方催要兵力、补给, 不仅遭到朝中很多人的非议,也受到帐下众将的轻视,后来战斗打到胶着状态,又被同为参军的黑田清隆带了“冲背军” 在西乡军背后登陆,趁山县与西乡军主力大战之时,乘虚直入熊本, 抢了头功。真令山县心中不爽,有点钟会嫉邓艾的感觉。如今,西乡军终于被赶入可爱岳的绝地,不论西乡是战死或是被俘, 他山县都可算可以扬眉吐气,鞭敲金镫而还了。只是倘西乡隆盛真的被俘,又该以何面目与之相见呢?

      出乎所有人意料,在来临的黎明(1877年8月18日) ,西乡隆盛和他的亲信数百武士,竟然从可爱岳下的谷地消失,仿佛清晨散去的海雾,随低吟的秋岚而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 8月17日深夜,西乡解散全军后,与亲信武士们商议拼死一战,不过他们并不准备向着面前的数万政府军突击,而是选择了背后可爱岳的山簏。他们分批翻越可爱岳的绝壁,顺着山藤攀爬,在猎人才知道的荆棘小路中穿行。西乡身躯肥胖,手肘膝盖都有旧伤,但竟也很顺利地通过了这一地带。爬绝壁时,他甚至还很风趣地跟武士们开玩笑:“好像要翻墙去会情人哩。” 凌晨时,西乡的先遣队的武士们,已经走到半山腰的平台上,才发现, 政府军第一第二旅团的本营竟然就驻扎在这里。 于是, 已无退路的武士们拔刀而起,一路冲杀过去,把这两个旅团本营的人马尽皆驱散。政府军一二旅团指挥官分别是野津镇雄和三好重臣,这两个旅团在前面讲到的高濑和田原阪大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而此时在武士们的突然袭击之下却乱作一团。野津镇雄和三好重臣这两个曾经驱兵死战的猛将,此刻全成了懦夫,他们丢下部队,狼狈逃窜,直逃到友军谷干城部所在地才喘息方定。参加过这场战斗的人很辛辣地回忆道:“少将们从营中跳跃飞奔,他们的随军物品也翻飞而出,其中最扎眼的,是女人们的木屐。” 他们留下的部队,那些平民组成的政府军士兵,反倒还是抵抗了一阵, 才撤退至附近重新列阵,但也不敢追逼西乡的武士们了。武士们还从这两个旅团本营中得到了急缺的粮食、被服和子弹。 cchere 一介

      清晨,西乡来到山麓的顶端,驻足了望山脚下政府军如蚁巢般的连营,慨叹了一句:“看看这些民兵,如今竟如此强大了。” 山的另一侧,是蓝色的海,那里,西乡的表妹夫川村纯义率领的海军的舰只正在巡逻游弋,舰身在清晨日本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西乡带着他的武士们在山顶休息片刻,随即越岭向北, 消失在莽莽的山林中,无影无踪。

      山县接到战报,大吃一惊。知西乡竟在自己眼皮下遁去,悔恨不已,叹道:“半年征战,将奏功九仞,却生一篑之忽。” 当然,叹完, 他还是不忘了在日记里打着自我批评的幌子替自己吹一番牛皮:“降者数万,而巨酋遁去,皆有朋之罪也。”-- 可爱岳山下满打满算只有西乡军两千余,何来降者数万呢。山县有朋随即调兵遣将,以为西乡会打回熊本,一面迅速布置重兵加强熊本守备,一面四面搜围落网的西乡和武士们。

      再一次出乎山县有朋的意料,武士们的目标不是熊本,而是他们的故乡--鹿儿岛。 8月18日至9月1日,武士们披荆斩棘,在山岭溪涧中穿行百里,遇到政府军时或避或战,终于南返, 回到了故乡。西乡在可爱岳时已经解散了部队,剩下的他和他的亲信武士们,原本就并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求死--返回故乡再战死这一目的而突围的。“孤军奋斗破围还,一百里程垒壁间。我剑已折我马毙,秋风埋骨故乡山。” 很好地说明了他们此时的心境。这样的心理似乎与少年西乡“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的志向相违,但事实上却并不矛盾,时不同也。少年时为新生的理想而战,不论战死何处都不愧风流,而此时为了一个必被淘汰的阶层而战,为没有希望取胜的一边而战,只是去追求一个壮美的回归罢了。

      城山,是鹿儿岛县内锦江湾畔的一个小高地。这个区域内当时有西乡的私学校、 一些旧宅、米仓等建筑,是被政府军占领的。西乡的武士们8月底赶到这里时,只有不足400人,而其中更只有不及半数有枪,衣衫褴褛,带病负伤。但还是一鼓作气,将政府军驱赶,夺取城山,甚至还获得了两门山炮。在和政府军拼死抢夺米仓的时候,山县有朋带领的大队人马赶到。于是双方在城山展开对峙。

      这一次,山县有朋再不敢大意,虽知西乡隆盛兵力极度单薄,他还是不肯轻易进攻,令手下将城山团团围住,七万大军把不足四百人占领的城山围得铁桶相似。为防止可爱岳那样的突围发生,各部队在城山周围的筑垒挖沟,另用重重的竹栅围困,为了建造这些竹栅,将鹿儿岛一县之内的青竹甚至小树全部砍光。 日夜警戒。 大山岩也在各处调配火力,甚至一些舰炮也被拆作陆用。射击“一刻不停,飞鸟亦不能过” 。川村纯义的海军,大集于锦江湾,辅助陆军进行射击,同时严防西乡从水路逃遁。西乡的武士们既已回到故乡,心中便也安定许多,他们也用青竹扎起栅栏,连接工事,抵挡进攻。为了躲避炮击,他们只能挖洞藏身。据说西乡隆盛在此还很镇定,每日与部从下棋,以安定众人之心。“百战无功半岁间, 首邱幸得返家山。 笑侬向死如仙客, 尽日洞中棋响闲。”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十五)翻云激浪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1877年9月24日清晨,政府军即发动了向城山的总攻。以战斗意志较强、训练有素的旧武士组成“攻击队”进入围中直接与西乡的武士们交手,士气和训练较差的平民兵继续在竹栅外坚守。 七万虎狼大军对三百余残败之师,战力对比甚至比影片中所描绘的类似“温泉关” 式的战斗,更为悬殊。不久,各战线的西乡军就成瓦解之势。 cchere 一介

      西乡隆盛和亲从将领们从藏身的洞窖中走出,着便装,挥武士刀,向政府军发起最后的冲锋。他们与政府军战线之间,有一条相对开阔的坡路,坡路尽头, 还有一道由西乡军建造的堡垒和一些工事。因此, 即便他们冲到堡垒附近,也很难越过自己修筑的工事真正杀入敌军。换言之,西乡和他的武士们,并非真的要冲入敌阵,他们不过是想到离自己对手更近一些的地方完成他们在人生和历史舞台上演出, 他们的终点,就只是死亡而已。

      政府军立刻发现了这批呐喊着急驰而下的人,枪弹如雨而下,呼啸着在武士们身下的土石上激起电火。一些武士中弹倒下,另一些不能继续承负这样的心理冲击,坐去路边剖腹自尽,其他的则簇拥在西乡前后疾进。终于,西乡也身中两弹,伏于路边不能再行。他用手支撑庞大的身躯仰视身边的别府晋介,大叫:“动手吧, 阿晋,就在这里了。” 头天夜间,西乡已知必死,要求别府在关键时刻斩下自己的头颅,现在,他认为是时候了。别府含泪仰天大呼,挥刀斩却西乡首级。然后由两个仆人将首级带走,试图不让它落入敌手(但最后还是很快被政府军发现) 。 cchere 一介

      “最后的武士” 终於去了,他的躯体被弃在路边,恰应了他决心举兵时所言“但以此身付众人” 。 武士们所执着的义理,一切从战的理由也都随风而逝,剩下的,就只是个体的结局了。村田新八,那个武士群体中思想最先进的人,在西乡死去后,泪流满面, 仰天长啸,于道边自刃;桐野利秋,武士精神最忠诚的拥护者,剑术高强的“人斩” ,直冲到堡垒之上,在击毙和格杀敌军数人以后,战死于弹雨中;他的表弟别府晋介,与那个去过中国东北搜集情报的池上四郎,还有其他西乡军的将领们的结局,也无外自刃或战死。而前面几次提到过的那个战略战术水平很高而建议却屡屡被驳回的野村忍介,则向政府军投降。他日后被判五年监禁,出狱后成为<<鹿儿岛新闻>>的社长,改而用笔宣扬自己的理念。野村已在战争中贡献了忠诚智勇,他采取与桐野、村田不同的方法处分自己的生命,并无可指摘之处。

      武士们的指挥者的命运都已有了终结。然而零星的战斗还在城山各处持续进行。侮辱和虐杀战俘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萨摩的武士们为战而生,他们从小就受到武士教育,认为战斗和为战而死是高贵的、 是光荣的。然而平民出身的政府军士兵们却不管这一套,他们中的一些人, 把苦战的怨愤发泄到武士们身上,以令人发指的手段虐杀他们。恐怕正是这些平民,才让武士们在死前才真正知道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死亡。再以后的七十年间,被武士魂魄附身的日本平民兵们,还要再用沾满血污的刀去带给东亚广大地域的人民同样的讯息,直到他们自己也被埋葬在来自大洋彼岸的钢铁洪流中。 cchere 一介

      山县有朋与政府军的高级指挥官们在战斗结束后检视了西乡及以下主要将领的首级、尸体。山县哽咽着念叨:“知君莫如余,知余莫如君。。。”面对这些逝去的以往并肩战斗过后来又拔刀相向的战友和亲朋,每一个来自萨摩或长州的政府军将领,心情都是非常复杂吧。战争结束的消息传至东京,作为政、军、警界首脑的大久保利通、西乡从道(从战场视察后已回返东京) 、川路利良等人,心中大概也绝不会轻松。

      历时7个多月的西南战争至此,以西乡军的失败告终。这一过程远比影片描绘得要复杂,西乡军与政府军各战死六千余人,政府军战死数甚至多过败方西乡军,可见战斗之惨烈。西乡和武士们的结局,却和影片结末的冲锋以及森胜元在落樱下自刃的场景一般壮美。梁启超曾赞西乡: “东海数健者,何人似乃公?劫余小天地,淘尽几英雄。闻鼓思飞将,看云感卧龙。行行一膜拜,热泪洒秋风。” 西乡和他的主要将领们,作为个体而言已经有了很好的经济和安全保障,而为了大多数的下层武士群体的利益举兵,弃自己于危亡之地,确是非英雄不能为的举动。然而, 历史总是以它自己的方式进行演绎,一切,与道德无关,一切,与美学无关。

      明治维新,不论在日本历史或东亚历史上都是大事件,自此以后的日本,如化鹏之鲲,扶摇于东海,在后来的七十年间, 穿云激浪,翻覆乾坤。其中, 倒幕维新的中心人物、“维新三杰”的开创之功是不可忽视的。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至此终。而另两位 -- 木户孝允和大久保利通,他们的结局又当如何呢?

      早西乡四个月, 1877年的5月, 木户孝允便已病死。那时,政府军已从西乡军侧背登陆并冲入熊本一月有余,西乡军败局已定,这位最早提议迁移萨摩兵工厂以避免留给西乡势力更多军火、 中间战争爆发时主动请缨未能成行、 后来又建议登陆抚敌之背的木户,大概也已经可以瞑目了吧。晚西乡八个月, 1878年5月,西南战争中政府方面实际最高首脑、在后方组织调配力量、最终打败青梅竹马的好友西乡、稳固了中央政权、 正准备大力推动殖产兴业政策的大久保利通,被心向西乡的旧武士刺杀。他的十年训政、十年大修军政、十年付后来贤者的志向刚只完成第一阶段。然而身后旧势力再没能翻盘,日本政局并未偏离他所铺设的道路,既而更走向木户所倡导的宪政。 cchere 一介

      日本的“明治维新三杰” ,似乎可与我们熟悉的中国“兴汉三杰”一比。

      西乡隆盛,可比韩信。韩信贫时好带刀剑,项羽帐下执戟,却非好勇斗狠之人 -- 西乡为带队领兵大将、 日本第一强军萨摩军之首,武士的偶像, 却因少年时受伤无法习武;韩信将欲有所为,不逞一时之快而受辱胯下 -- 西乡亦两度被流放海岛;韩信弃项归刘,顺应形势 -- 西乡也在“公武合体” 、“尊王攘夷” 、“倒幕维新” 的不同道路上寻找自己的方向;韩信获萧何力保,得为汉军大将 -- 西乡经好友大久保力荐,得掌萨摩军权;韩信暗渡陈仓、 下魏破代、 灭赵亡齐,驱兵万里、 力克强敌,设险用奇,终围霸王于垓下,得毕全功,若无韩信,尚不知中原鹿归谁手 -- 西乡大战禁门,纵横捭阖,力攻伏见、 鸟羽, 审时度势、以弱胜强,横扫四岛,在短时间内率萨长土肥列国勇士推翻德川幕府统治,开创崭新局面,若无西乡,更不知倒幕之功成于何日;韩信受封楚王,功大难赏 -- 西乡受封陆军大将,握执军政大权,论功亦是第一; 韩信转封淮阴,耻与诸将同列 -- 西乡征韩之策不遂,怒而下野;更二人皆大将之才,领兵多多益善,无奈一朝不得志,韩信落吕后之手、 身死未央 -- 而西乡转战西南、 七月有余,亦被山县贪佞之辈剿灭, 都是“天下已集,乃谋叛逆” ,不能不令人生“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之叹。伟大的悲剧中,往往有不完美的人性与壮美的人生对立而形成的冲突,故而,李尔王、哈姆莱特、麦克白、奥塞罗这样帝王将相的故事被列为莎士比亚“四大悲剧” ,“罗密欧与朱利叶”这样的少男少女的殉情则不能。韩信与西乡背后的绞索,也紧绷着时代人性所强加的张力,因而,他们的命运,也都蕴含着伟大悲剧的主题。而西乡对于日本甚至整个东亚历史的影响,更有大过韩信对于汉朝影响之处。西乡死时是被冠以“逆贼” 的称号的,仅仅10年后, 1889年日本宪法公布之时,天皇行大赦,西乡便被平反,恢复正三位。再10年后, 1898年,西乡的铜像就矗立在东京上野公园,西乡按剑而立的庞大的身躯成为这个旅游胜地的标志,而他所倡导的武士精神,也极深远地影响着后来的日本人和日本历史的发展。甚至他的思想与事迹也激励着许许多多的中国革命者,如前面提到的谭嗣同、梁启超、陈独秀、毛泽东等,无不为西乡折服。 从另一方面看,韩信身死族灭、百年尚名裂,西乡相比就幸运得多了。 一个激进起兵反叛而被镇压的人,在中国恐怕不知道要把“叛臣贼子” 这顶帽子戴到猴年马月呢, 在日本却可得到迅速平反。 日本这一民族,地域狭小,但历史上从未被美国以外的其他外来势力征服,其自信真真不可小觑。没有这样的自信,哪来得这份对“逆臣” 的宽容,没有这样的自信,哪来的朝气蓬勃奋发向上的明治一朝!

      木户孝允,约略可比张良。 张良父祖五代相韩,韩为秦灭, 与秦可称世仇 -- 木户生于长州一户姓和田的人家,为长州藩之祖毛利元就(号称战国第一智将) 远支,毛利家在关原败于德川家,因此也可称与德川幕府有世仇;张良以家财求客刺秦 -- 木户以家财游于江户求倒幕救国之计;张良“状貌如妇人好女” -- 木户形容清俊,从照片来看,即便以现在的标准也是清秀美男;张良椎秦博浪沙,又为任侠,青年时当为慕武好义之人 -- 木户习学多家剑道,初以“桂小五郎”( 童年曾过继桂姓武士家,即以桂为姓) 闻名剑士中,亦好武之人;张良刺秦不中,侥幸亡命下邳,而得黄石公传<<太公兵法>>,终为帝师,堪称传奇 -- 木户游于京师,得艺妓(后为木户之妻) 传递情报与掩护,侥幸于“池田屋” 事件中逃命(此次事件中,长州维新志士领导大部分被斩或被擒) ,又侥幸于“禁门之变” 后乔装潜逃,亦堪称传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下兵攻城, 张良为刘邦谋,皆伐谋、伐交之计,可称战略大家 -- 木户最早提议各强藩联手对敌幕府,审时度势, 又积极于“禁门之变” 后促成“萨长同盟” ,为倒幕胜利之最重要契机, 也是战略大手笔;刘邦赞张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 木户于西南战争前建议迁移兵工厂军火库,可说是洞察利害,于战中建议出奇兵登陆于西乡军背后,后行此计果一举破敌,也可称“决胜千里之外” ;裴松之赞张良“青云之士” ,而木户孝允累次提议“渐次立宪” ,政治眼光于“三杰” 中可称最高者,日本后来的政治,就大致沿着木户的规划的轨迹运行,又怎不可称为“青云之士” 呢?

      大久保利通,可比萧何。萧何为刘邦心腹好友 -- 大久保以围棋接近萨摩藩主,得主藩政而能力行改革; 萧何月下追韩信,汉自此拥有超一流大将 -- 大久保几次力荐、翼护西乡,无大久保,则无西乡之复出;汉军转战前方, 萧何稳定后方,接济前线,功不可没 -- 西乡领萨长土肥大军转战于前, 大久保经营藩政接触列强于后;萧何开国为相,“位冠群臣,声施後世” ,汉初之政略,皆出于萧何,所谓“萧规曹随” 是也 -- 大久保力行中央集权,断然行“版籍奉还、 废藩置县” 之策,为明治初年规划行政之第一人,更立“十年训政,十年大修军政,十年付后来贤者” 的规划,而日本果于明治十年(1877年) 结束西南战争,稳定中央集权,达成“训政” 之目标,更于十年修军备内政之后,于明治二十二年(1889年) 公布宪法,成为宪政国家, 再五年(1894年),于甲午之战, 打败大清,再十年(1904年) 于日俄战争,打败俄国,大致与大久保计划相合;萧何为吕后设计擒拿当年由他推举而能为大将的韩信,故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之论 -- 大久保坚定维护中央集权,与少年时好友,经他推举而能纵横天下的西乡反目,终于在西南战争中剿平西乡,从西乡的角度看, 也可有“成也大久保、败也大久保” 一说。

      1878年5月, 大久保利通在去往办公地点的路上,于东京纪尾井阪, 被心向西乡的旧武士刺杀。武士们是采用他们认为“堂堂正正” 的方式行刺杀之策的,他们在事先投书于大久保家声言将斩之,又在事后确定大久保已死的情况下, 公然弃刀,自行至公衙报案,以彰自己的磊落。

      那个细雨飘零的早晨,大久保的身躯倒在他的马车旁,怀中,还有两封旧时的信件。一封,是戊辰战争中西乡将驱兵直入江户时写给大久保的; 另一封,是倒幕成功后大久保在欧洲考察寄给西乡照片,西乡回复揶揄大久保形像不适合穿洋装的信。那些,是在志向分道扬镳前,友谊的最后明证。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终)可恋天翔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三杰如樱凋落, 身后,一个近代化的日本帝国却声唳九天,翼振四溟。 cchere 一介

      三杰之死,或多或少都与西南战争有着联系。而这场政府军方面取得胜利的战争,其意义则更为深远。 在政治方面,日本政府巩固了中央集权,作为幕末第一强军、组织最为严密、装备最为先进的萨摩武士的反抗被镇压,鹿儿岛县的独立状态不复存在。 从此后再无大规模的士族暴动发生。旧武士们的不满只能通过零星暗杀活动发泄。日本政令上取得统一。不事生产的武士和其它旧势力阶层彻底被取缔,因而也大大降低了国家财政困难。西南战争更从军事上锻炼了日本军队,促进了其近代化改革。电报、侦察气球、地雷、近代化海军舰船等都在西南战争中得到测试与应用。政府军强大的后勤补给(政府军军费三分之一用于支付三菱公司的运输费用,田原阪的胜利直接来源于得力的后勤支援)与机动的海军配合(黑田清隆的冲背军)作战,是其主要胜因,因而更使日本军队的领导者们深刻体会到了近代化战争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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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脱束缚的日本,以不可阻挡之姿向近代国民国家迈进。伊藤博文继大久保之后成为政治中心人物。西南战争后六年(1883) 伊藤着手制定宪法,再后二年(1885年)废止太政官制度,确立内阁制,再后四年(1889年) 颁布<<帝国宪法>>,紧接着(1890年)召开第一次“帝国议会” ,确立近代天皇制, 承认国会、政党与公选的合理性, 日本迅速在名义上成为宪政国家。以福泽瑜吉为首的明治思想家们,更是以“脱亚入欧” 为主导,给日本政治改革打下思想铺垫。

      与此同时,我们中原的老大帝国, 正在有大清特色的改良道路上踱着方步, 再四年后(1894年) ,僻居扶桑的小弟,将“甲午战争” 这一记重拳狠狠地击打在他的下颚 。了解了西南战争的过程,我们会发现很多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甲午战争中。那个剿灭西乡的山县有朋在这场战争中成为第一军司令、 指挥朝鲜方面作战;西乡的堂弟、枪炮专家大山岩成为第二军司令,指挥辽东、山东方面作战; 在田原阪、吉次越苦战过的野津道贯,甲午时担任第五师团长,在山县麾下先驱平壤;那个首先与西乡军展开野战的乃木希典,在旅顺攻坚并进行屠杀;西乡隆盛的亲弟弟西乡从道,身为海军大臣直接进行海战谋划; 曾在熊本城中担任参谋长辅佐坚守的桦山资纪,则因战前力主海军取攻势,而被天皇看中,拔为海军军令部长,整合日本海军为联合舰队,并亲自参与丰岛海战与黄海海战。 cchere 一介

      战争的结果,自不必言,亦不忍言。 戮尽百万太平军的胜者,被荡灭万余萨摩武士的胜者打得大败。其中原因,何能尽述! 倘以管窥之,则至少,前面所开列西南战争中日本政府军队的指挥者对于近代战争中通信、侦察、 后勤、技术装备、海军等的重要性的深刻认识是必不可少的。 更兼,武士们的亡灵,亦在扭曲后附于日本军队之身。 那个与武士们缠斗不休的乃木希典,因甲午和其后的日俄战争中使用悍不畏死的肉弹冲锋战术,而被日人奉为陆军军神,在日后更剖腹为明治天皇殉葬,反倒成为“武士精神” 的代表;而在甲午和日俄战争中居功甚伟、被奉为海军军神的东乡平八郎,在西南战争中正留学于英国,后有人问及倘当时身在日本国内,他会加入那个阵营,他毫不犹豫地答到:“必从西乡” 、“为其节义” ;就连挪用过巨额公款作生丝买卖的山县,也知道督促部下, “万一战局极端困难,也绝不为敌人所生擒,宁可清白一死,以示日本男儿之气节,保全日本男儿之名誉” 。可见, 西南战争的胜者,亦解败者的锋刃 -- “武士精神” 重新磨砺, 配诸己身,他们, 并将成为日后东亚数次大战的主导者,成为带给东亚各国人民巨大灾难的屠夫

      甲午,一支绝望的舰队的覆没,也带给中国人属于那个时代的新一轮绝望的开始。其后的戊戌变法,同样是维新,却有着与明治截然不同的结果。诚然,小系统的改变的经验,未必可以加诸大系统。但每读史至谭嗣同袁世凯段落,又如何不令人仰面太息:何中华有此月照而无此西乡? 何多彼文士而少此武士??

      且慢怨上天对中土之薄,先将话题再归回西南战争之后。彼时, 武士阶层的反抗已被镇压, 太政官制度已经巩固。按理,绝对权力应当导致绝对腐败,且明治初年,掌握了分配资源的权力、剥夺了幕府资源的太政官们便已腐败得一塌糊涂,为何其后,政治依然顺着既定轨道发展,领导阶层主动进行革新, 日本反崛起于东海?其中,当然有伊藤博文等政坛要人对方向的正确把握,自不必言。 此外,则盖此“绝对权力” 并非那么“绝对” 。 日本以小小岛国僻居东海,然而列强环伺, ABCD(美英中荷) 并R(俄) 在侧,使日本各阶层不敢生须臾惰心,这份危机感时时刺激着上至天皇下至普通百姓的神经,以至每每与身边的超级大国作战,每战都是“帝国存亡,在此一举” ,成为地地道道的“武之国”。民族精神或英雄主义在这里,不是简简单单用来压制国内或鼓舞士气的短期工具,而是生存的必需。 再者,日本的民权运动更大程度上是以富强为目标,早期就与武士阶层的反抗结合在一起,西南战争中西乡军的奋战,也具有一定的民权运动色彩。西南战争后,旧武士作为阶层彻底被消灭,而作为独立个体,仍未停止反抗,大久保的被杀与其后的许多暗杀事件,都一直提醒着日本的统治阶层,依然有一种超乎法律之外的力量凌驾于他们的“绝对权力” 之上, 在促其对民众进行让步与领导革新。“明治一朝的成功,是由武士的鲜血与生命来换取的”,并不仅仅指他们在武装倒幕中的牺牲,更有其在以后的个体反抗,曾多次左右了日本政局的事实。 还有,就是前面提及的这个民族那份异乎寻常的敢于包容与接纳的自信:胜海舟为幕府陆军总裁,而幕府失败后亦可被录用为明治的海军大臣;佐幕旧势力死守会津鹤城,其中的年轻武士组织“白虎队” ,城陷后仅存的二十人自刃于饭盛山,只一人被救还,而歌咏他们的歌曲<<荒城之月>>被列入明治时期音乐教科书;西乡隆盛、江藤新平等实实在在举兵谋反的魁首,日后尽数被平反;陆奥宗光(甲午时的日本外相) 、野村忍介等发动暴动或领兵奋战的人只被判五年徒刑。。。,凡此事迹,不可尽录,虽然有“实用主义” 之嫌(需要借重武士精神), 然而这份对能者的宽容,对义者的褒扬, 却与“咸与维新” 式的纵容与敷衍, 或者“斩草除根” 式不负责任的全盘批判与否定,其间差距,何可以道里计哉!

      自助而后天助,此后的日本,在一次次战胜中肯定自己,并不断以外来资源的注入为动力,冲天而起,成为东亚令人侧目的赫赫强国。国民的自尊与自信,随着一次次战争的胜利而提高。 当然,自我膨胀的后果也很严重,自1920年大正政体解体而下(这会是另外的话题了), 武士给日本留下的这柄双刃剑,越发无以控制,而那支明治年间的坚实剑鞘 -- 宽容与接纳的自信,也不再有。 继而, 那柄剑一再把东亚的天空割裂,也终把日本自己,砍得面目全非。直至25年后(1945年)被另一大国强制进行新一轮的“维新” ,此时, 真正的武士、 明治时期真正“胸怀天下”、 有独立见解独立追求又有能力治国平天下者已不复再有。

      “死亡所改变的只是我们脸上的面具。 林居者依然是林居者,农夫依然是农夫,而只有将歌声融入风中的人,才会永远对着运转的星球歌唱” ,武士也依然是武士,不论军国主义者用怎样扭曲了的“武士精神”的面具去遮盖历史人物的面庞, 西乡隆盛为首的明治武士和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已将国家的命运的融入自己的血液中,那份舍身与不屈、 那份接纳与反抗的勇气砺炼而得的“精魄”是无法抹煞的。 百年之后,读到他们的事迹, 尚觉凛然。


      而日本明治维新的经验与教训,实在始终值得一切有志图强的民族学习。 甲午而后的中国,在一轮轮的否定中不停地被自我也被世界否定。资源被掠夺,国民精神亦被压制。新中国的出现,最大的意义就在于终止了那一否定中的循环,时至今日,巨大的国际资本的流入,也使中华的腾飞,似不需通过强力扩张,就有了或可依恃之凭藉。然倘比诸明治,可能尚不过完成最初阶段之任务,怎可轻生骄惰,怎敢就此垂翼呢?


      有关一个电影的历史话题,到此就已结束,而现实里我所关注的那个属于我的民族,还要在波涛万顷的历史之海上艰难奋羽,负重飞翔,我想,它该能去往它要的彼岸吧?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一口气看完,觉得挺悲壮的。
    •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