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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陌生的地方(三)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就这样,我上了苗村的学校,确切地说是苗村所在的那个乡的小学。
因为村子太小,村里二年级都招不满了。每天早上我六点就要起床,奶奶帮我装好菜和米。菜是自已带的,饭用自己的米在食堂里蒸。不带的时候奶奶给我一块钱,在学校的小店里买个饼当午饭吃。

学校叫华平希望小学,我在的四年级一共两个班。那里同学看上去有点脏脏,和我原来镇上的小学不一样。我新的作业本和新书上面被老师写上了苗宁的名字。苗是我亲生爸爸的姓,所以在这里我就成了苗宁。新的老师和同学叫我苗宁的时候,我总是会反应不过来。我在自己的本子上还写着关宁的名字。我说话的时候,他们就笑,然后模仿着我的腔调。这里的方言和我原来的那个镇有着不同的地方口音。这让我课后总是很少开口。我的同桌有一个和我曾经的名字很象的姓名叫关玲。老师叫她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课堂上发出吃吃吃的笑声,老师让我坐了。我坐着发呆,狠狠地告诉自己我现在姓苗我叫苗宁。班主任是个女的,戴一幅眼镜,姓林,是大胡子书记的大女儿。早上有时候生我的爸爸开车带我去学校,正好路过他在学校附近马路边的砖瓦厂。放学我就坐林老师的魔托车回苗村的家,有时候姓苗的爸爸来接我。坐他的车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往后面的位置挪。有几次,他不满地说“为什么不坐前面!”。我就慢吞吞地坐到了前面。一路上,我们什么话都没有。他问我的时候,我只用点头和摇头回答。心里只盼着早一点到学校,或者到家。

生我的爸爸家里有电话,听到铃声的时候,我总是默默地盼着是妈妈。可是从来没有人叫我听电话。有一次晚上我在做作业的时候,我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那时候正好我一个人在家,妈妈在电话里声音断断续续,她说每一天都想我。是的,我也很想她,想妹妹,想我的那些同学。我记下了她告诉我的一个电话号码,妈妈说有什么时候就打那个电话找她。 我把它小心奕奕地记在我的笔记本上。我来这里已经两个星期,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啊!

星期五放学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听弟弟说是大伯回来了,对这个大伯我没有印象。奶奶说大伯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那个地方叫美国。我知道美国,他们那里的人都讲英语,我原来学校的老师教过我们。我跟奶奶解释,在一旁的大伯听着就笑了,说“宁宁真聪明!”。大伯个子很高,和大伯一起的还有一个阿姨,阿姨很漂亮。阿姨讲普通话,我叫她阿姨的时候,她让我叫她“安娣!”
我们交谈得很开心,大伯给我讲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故事。弟弟在一旁不时地捣乱,因为他听不懂我和大伯的普通话。我越来越不喜欢他,他有时候向我吐口水,有时候用脚踢我。
那天晚上,我和大伯的车一起去了城里。奶奶不让我去,说我要睡着的。我想象的城里离苗村很远,可是车子不一会儿就到了。在镇里上学的时候,妈妈带我去城里的儿童公园玩过。还去吃过肯德鸡。
大伯问我要不要吃肯德鸡,听妈妈说那是很贵的,那次我和妹妹两个人就吃了五十多块钱!大伯说,没关系,只要我喜欢。尽管这样,我只是要了一个鸡翅和汉堡包。大伯和安娣带我去了他们住的宾馆,他们打电话给奶奶说我晚上不回家了。奶奶在电话里反复地嘱咐着什么,只听大伯一个尽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大伯和安娣带我去逛街。我说我最想去新华书店,于是他们带我去了新华书店。书店比妈妈以前带我来的时候还大,我挑了很多的作文书。安娣也给我买了几本书,说是送给我的。那天我坚持自已拎着一大包书,走回了住的地方。他们又帮我买了很多的衣服。我身上穿的还是妈妈那里穿过来的唯一的一套衣服。阿姨给我买的衣服,穿在身上又长又大,我不喜欢,只要这身衣服一干我就把它换上。

和大伯坐的车子经过火车站的时候,我看见了上面写着市区---汾水的中巴车,汾水就是我以前住的小镇的名字。我的心兴奋地蹦蹦直跳。只要我上了去汾水的车,我就能回到妈妈住的镇上了。

奶奶看到我拎回一大包东西的时候,用埋怨的口气说大伯“看看,买这么多东西,这些东西她都有啦。又破费!”大伯和气地笑着“妈,你就别操心了,这能花几个钱呢!”
吃晚饭的时候,阿姨悄悄地问安娣“这女孩昨天晚上跟你们睡一起啊?”安娣说是,我还帮她洗了个澡。”阿姨看我一眼,我正低头吃饭,假装没听见。“她头上长虱子的,你们要小心呢!”我在原来学校的时候,从来没长过虱子。这里的同学,平时总喜欢把头靠着我。就这样,奶奶有一次给我梳头,发现我头上长了虱子。阿姨的话,让我一下子脸胀得通红。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故意把头靠在床边,和安娣的头隔得远远的。虱子不会爬到她头上的。

星期天,大伯安娣弟弟和我以及生我的爸爸说一起去附近爬山。听说那座山上有座庙很灵。我们就坐着生我的爸爸的面包车去往那里。路很巅簸。因为和大伯安娣一起在车上,我一点都不紧张。车很快停在山脚下,大伯和安娣先后下了车,我最后一个。我手还扶着车门的时候,生我的爸爸用力地拉上了车门。车门关上,我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手指被重重地夹了一下。一道浅浅的血印。我抬起头,生我的爸爸已经走到了前面。手指很快地肿了起来,钻心的痛。我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很长时间,他们才发现落在后面的我,安娣停下来等我。当我走近的时候,她才发现我满脸的泪。她紧张地问我“怎么啦,怎么哭了?”我不说话,眼泪却越来越多。我把手伸出来,一边说“痛”一边泣不成声。她看我肿起来的手指,问我怎么弄的,谁弄的。我说是车门,便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她仔细地想了想,轻声地问“是不是你爸爸关门的时候弄的。”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那个称作我爸爸的人,泪水伴着疼痛和委屈。
安娣追上大伯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大伯又跟生我的爸爸说着。他们停下来等我,生我的爸爸让我给他看我的手。我抬起手,低下了头。他轻描淡写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一旁的弟弟学着他却抬头看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还是我。

这个时候我忽然又想起了外婆,和那年外婆跟我说她那只痛了很久的手。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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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拾英 / 小说故事 / 回到陌生的地方
    • 你的东西写的越来越好看了. 不知能不能提个小小的问题. 村里有幼儿园吗? 我小的时候是没有的. 喜欢的东西, 就希望它是完美或接近完美的. 看你提到村里有幼儿园, 是文章里唯一觉得有点别扭的地方.
      • 我小时候也没有。镇上都不一定有幼儿园,县城里才有幼儿园。
      • 后面有解释
    • 不错! 看着让人伤感!
      • 回到陌生的地方(二)
      • 回到陌生的地方(三)
        • 一块钱买一个并, 这并实在有点贵 :-)
          • 不算贵因为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饼:-}
            • 估计这个饼可以套在脖子上 : )
              • 还可以再下去,
            • 等待下文
          • 记得小时后烧饼是八分钱,带芝麻的是一毛多,是不是我记错了?
            • 没错, 俺小时候芝麻的5分, 油酥的3分, 麻酱的个小, 1毛钱3个. 好想吃呀!
              • 您几岁啦?:—:}
                • 有啥不对吗? :-)
              • 对了对了我们那是5分,带芝麻的8分,这可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价钱,而且我一直都是住在大城市的。
              • 对了对了,我们那是应该是5分,带芝麻8分,这可是改革开放(78年)以后的价钱,而且我一直都住大城市的。
                • 25年了喔!!一年涨5%
        • 你和大伯,安悌好像有下文呢.
        • 怎么看着象听说书- 一到关键的地方就来个“且听下回分解”。 快把下一回贴出来吧,心都痒了。
    • 写的真好, 继续, 继续.
    • perfect!什么时候post(五)? 还有大p的故事(五)在哪?派托等着看啊!
      • 出来了
        • 写完了,还没post呢吧?
          • 今天PO的是大P那个:(
            • 什么时候有五啊?等着急
      • 怎么大P没人理了呢:-{
        • sorry, 昨天看完就哄孩子睡觉了,刚下班,2个故事都喜欢,还极力推荐朋友来看,感觉更喜欢“回到陌生的地方”。
          • 哇,帮我做宣传啊:—}
    • 这篇文章看着非常压抑。孩子心中的恐惧和无助,还有社会的压力,真正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愿所有的儿童能够幸福生活。
      • 这也是生活里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和还要发生的真实。
        • 但愿越少越好。
            • 看了你几篇文章,感觉你感情太细腻。对现实的社会触觉灵敏,很好,可是太灵敏了,就容易受伤了。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受伤,可是身体的免疫修复功能,随时都在工作。还是难得糊涂的好。
              • 感情细腻和对生活的洞察力是文学创作的必要条件啊。远鸽mm难得糊涂了,我们就没小说看啦。:P 而且请放心,一般优秀的作者都能把创作和自己的生活分开,不会那么容易受伤的。:D
                • 好啊好啊,把自己的享受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没听说《穆斯林的葬礼》的作者差点在写作的时候没写完吗?要不然您也给我们来一篇大作?
                  • 不用激我啦,我从来就是不会写小说的。:"> 我是觉得,从另一方面看,假如小说的素材有作者50%以上的真实体验,那么,通过自己的笔把过去的压抑、无助挖掘和倾诉出来,也未尝不是一剂释放痛苦的心灵疗伤良药。
                    • 你看看,正说反说,全是你有理。
                      • 呵呵,你也有理呀。:P 还是什么时候请远鸽mm本人给我们写一个创作谈,披露一下小说背后的心路历程吧。
                        • 呵呵,赞成,赞成!可以专门举办一个远鸽mm作品研讨会,给我们说说心得体会。:)
                          • 我可是怕见人的喔:——(
                            • 感觉有一些矛盾。怕见人,又想写出自己的内心世界。呵呵,我们都不是老虎,没事的,不过不敢保证不是狼。:)
                              • 有矛盾才会有斗争有斗争才会有进步呢:-}
        • 这篇“小说”的真实成分,大约有多少?
          • 我觉得50%以上吧。没在农村生活过的,写不了那么真切。
          • 骨头是真的皮肉是真的,血嘛。嗯。。。。
            • 允许虚构成分存在。
              • 判官发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