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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晴遇见朝雨(下部)(第三章)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三章 要钱还是要命

进入深圳,需要办一张特区通行证,通过了关卡,才算进入了深圳特区的一线,那张繁华的脸。
一线外面,还有一圈面积更大的土地也隶属深圳市,叫二线。
有些象香港岛和九龙,九龙比香港岛大很多,可是还是统称香港。
可见名气与面积是不成正比的,如果把面积作分母,名气作分子,深圳关内的商品房均价,高出关外每平方米的三千元,是绝对有道理的。
此公式不适用于幸福。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分母。
而分子又难以数字化。
张爱玲一边喊着‘出名要趁早啊’,一边就早早地成了名。她的幸福,放在最高倍数的电子放大镜下,也才是一颗模糊的米粒。
苍白的,细微的。

1.
中秋节的上午,阿猫坐在出关的大巴上,额角上鼓起一个红红的包,前去找臭男人讨钱。
曾经计划过的紫苏蒸大闸蟹,和肥仔一样不知躲在那个角落,等待煎熬,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啥日子。
头还在隐隐作痛,可以清晰地感觉血管的跳动,就在撞上桌子的那一瞬间,她就痛醒了。
主管先吃了一吓,马上镇定下来,扶她坐好,又递上一罐可乐,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是血糖低吧?女孩子爱美不敢多吃,好多都有这个毛病。”
“是,还有点儿贫血。”阿猫明白好歹,数面之缘而已,这人已经难能可贵,大家并不方便展示伤口。
“公司决定停止与你的合作,由于你工作态度的原因,公司无法收回应得的分成,而你已经做好的翻译工作,报酬还不够抵消这一部分,所以….”
“我懂了。”阿猫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关照,我不打扰您了。”
“别急。从此公司和你就两清了,这是公司和对方的协议,你交回来的时间纪录表,公司收款的发票。钱收不到,公司留着这些东西也没用,你带走吧。”
“谢谢,我也没用,您扔掉好了。”
“杨小姐,这可是你的工作证明,出了力,不是应该有报酬吗?”
阿猫终于懂了,她接过那一叠文件,主管还加了一句,“小心看路。”
会的会的,跌一跤,除了头破血流外,总的收回些教训。
有飞机恐惧症的人,可以避免搭飞机;怕淹死的人,反正不上船就是;到底没有人因为摔过跤,就双脚不沾地面。
血汗钱,一定要讨回来,如何讨,她没有半点儿门道。
或者跟他解释解释,其实那晚上他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她累了,只是她因为私人的原因,才反应过激。她还等着这钱救急,不然,生活都没有着落,况且还有半岁大的孩子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会接受吧,人心真是肉长的么?
行得通吗?应该行得通吧,他不就是面子上下不来么,去当面道个歉,澄清误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路给自己打着气,这一关过不了, 她如何保住自己的家?
那土老板竟然没有请她坐下,没有关系,她站在那里,低声下气地背出她准备好的台词,等待他的发落。
他喝着他的功夫茶,半天不出声,希望的气球在分分秒秒中忽大忽小。
他喝好了茶,咳嗽数声,开始发言,“还真有种啊你,打了人还有脸来要钱?不就长得靓一点儿么,不是我这儿夸口,那个夜总会里吆喝一声,比你靓一百倍的任挑人捡,谁看得上你?”趴,他拍出几叠百元整钞在桌面上,“钱有的是,就是不给。”
血又轰隆隆地直冲上头,稳住稳住,阿猫默默地数一二三,再数一二三,然后深呼吸,“先生,我承认打人是我不对,请您原谅。但是这份工资对我特别重要,我愿意减一半人工,来表示我的歉意。”
土老板走到她面前,“我请得起你,就给得起钱。好,你要表示歉意是不是,那让我打回一个耳光,我就照价给钱。本来要加利息,该左右开弓来两下的,看在你是女人,就算了。”
阿猫看着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怕得要死,两腿哆哆嗦嗦地不停后退,退到门边,转身就要逃。
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不,不能逃,她今天是来要自己应得的工钱,不是送上门来给人侮辱的。她立定,转身,重新走到土老板面前,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给我钱,不然我给外商打电话,告诉他你的为人,告诉他,你贪便宜用劣质原料。”
如同卡通故事里的镜头,阿猫眼睁睁看着,土老板周围气焰的光圈被一块橡皮飞快地擦掉,人也立刻矮下去了一半,依旧用恶毒的眼光射向她,底气不足地挣扎,“你不可能知道原料的事,你诽谤,你没有证据,而且,老外已经走了。”
阿猫知道自己蒙对了,抓住了他的七寸,一字一句地说,“我代表过你的工厂和他谈判,你说他信不信我?外商公司的电话号码是:0102138856447。”她下过的苦功没有白费,想都不想,顺风顺水就报出了电话号码。
“你敢,小心我…..”
“你怎么样,杀了我? 命有一条,要拿你现在拿,不然,我出门就打电话。”
土老板刚才还兴奋的冒红光的脸,已经青得像螃蟹的壳。
阿猫趁热打铁,“怎么样,你要命还是要钱?”
揣着四千二百元人民币,阿猫浑身酸软地瘫坐在大巴上,这么难,接下去怎么办? 手机响了。
“我姓张,是麦克的朋友。”麦克是翻译公司的好心主管,“我们育新培训的全封闭英语强化班走了一个老师,听说你的英文,特别是口语很好,有没有兴趣?”
“工资?”这是阿猫最感兴趣的问题。
“五千。这是二十四小时的英文班,老师必须和学生一起住宿舍,辅导学生的生活用语,培训中心包伙食。一学期是两个月,三天后开学”
“好,我接受,谢谢你,张先生,也谢谢麦克。”
电话又响,是晚晴。
“猫,中秋节了,咱们三个孤儿聚一聚。”
“好,来我家。”
“我买螃蟹,十九负责酒水,你随便弄个汤,炒个蔬菜吧。”
“好好好,不醉不归。”
酒啊,真好,阿猫巴不得来个一醉方休,忘掉她大如斗的头痛。

2.
女人不补很容易老的,阿猫煲了一个乌鸡红枣桂圆汤,凉拌藕片,清炒豆角,超市里买的香辣鸭舌卤牛肉,晚晴拎来六只螃蟹,十九买了女儿红,泡一颗话梅在里面,丰丰盛盛的摆满一桌子。
听完阿猫的讨钱历险记,晚晴和十九都笑得直喘气。晚晴拿着条螃蟹美腿指着阿猫,“你你你演小马哥啊,而今眼下古惑仔也嫌这台词过时了,就四条K,至于吗你,要死要活的。”
“你还来说我,我当时那个气啊,那个热血沸腾啊,感觉跟江姐似的,随时准备慷慨就义。那你又有什么锦囊妙计?”阿猫很认真。
晚晴放下蟹腿,擦了擦手,“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她翘起兰花指比了一个太极云手,夸张地歪着头,把脸偏到十九眼前,逼尖了嗓门儿说,“打呀,你打呀。”
十九高高举起手,轻轻放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可舍不得,瞧这细皮嫩肉,打在你脸上,疼在我心上。”
阿猫咯咯笑。
“还会笑,会笑就好了。”十九揉揉她的短发,“我说猫啊,想过把这房子处理掉吗,扛不住,别硬撑着,小心憋出内伤。”
“不卖,房子不卖,这是我和宝宝的家啊,宝宝到了陌生的地方会哭的。我反正要搬到学校住,你们有空过来瞧瞧,给通通风。”
“你这里的房租我消化不了,不然,我最近倒是要搬家。”晚晴插了一句,“我的房东要卖房子。”
“那你搬过来了啊,帮我搞定管理费就好。”阿猫大大兴奋。
“开玩笑。”晚晴否定。
“我来作中,猫,一个月八百块够不够水电管理费费,晚晴,这个数目你消不消化的了?”
两个人同时点头,十九加一句,“一举两得,暂时就这样定下来了。”
三个女人拥到露台上赏月,喝高了,一时俱都无话。
头先突然下过一场大雨,这回儿说停就停个干干净净,满世界洒着冷冷的清辉,那颗桂花树的枝叶清晰可数。
今夕是何年。
几千年前的月光,几千里外的月光。
同样照着露台独立的林森,隔壁没有一丝灯光,没有半分响动,十九是和她的那两个死党一起吧,林森手中抱着一盒冰皮月饼。
宝宝手里拎着一盏兔子灯,一闪一闪。
朝雨手中握着自行车的手闸,他关了店门,正在回家的路上,雨后路滑,滨海路上塞车了,前面有七辆车的连环车祸。
“你们说,嫦娥到底后不后悔?”晚晴突然问。
“会。”是阿猫。
“不会。”是十九。

3.
中秋节后,突然没了十九的消息。
每个人都知道她走在路上,林森最想知道她走在那条路上,路上有多少泥泞。
十九在越南,旱季,路上没有一点儿泥泞。
泥泞只在林森的心里。
一寸一寸都拖着泥,带着水,空气里布满湿润的气息。
云飘来飘去,风不再来。
城市的上空集聚起一堆灰黄的烟尘。
闷得人透不过气。
何苦来,何苦来,来了又去。
晚晴和小雨去爬梧桐山,不对,是深圳磨房的驴友去爬山,晚晴和小雨也在其中。
林森也在其中。
他和十九还有一个未完成的约定,一座未爬完的山,武夷山。
不是梧桐山。
只是,磨房是十九曾经留连的地方,还存着她的气息,她的记忆,或者还有,她的消息。
他终归还在原地等她,她回牟时,或许望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看见了晚晴,遥遥地微笑点头,他看见老三接近了晚晴。
老三递给晚晴一包东西,其中有一个象打吊针的水袋,连着长长细细的管子。
“这是什么?”晚晴皱起眉头,“我不打针。”
老三把那根管子塞进她的嘴里,“喝水用的,不碍手,又轻,回家冲洗一下,还可以灌水再用。”
“麻烦死了。”晚晴一边抱怨,一边把水袋放进背囊。
有人在叫老三,他匆匆赶过去,有条不紊地把人分成三组,每组有老驴子负责,他自己和另外一人打游击,分头带路或垫后。
这时候的他,是自信的,沉稳的,非常,男性的。
晚晴心里有点儿乱,有点儿甜,有点儿不甘,她和他的话还没说完呐,那个羞怯的,冒失的,手忙脚乱的,不爱说话的,藏在老三躯体里的小雨,只是因为她的在场,才被唤醒吗? 她一边跟着大队爬山,一边胡思乱想,小雨,小雨,应该是朝雨了吧。
怎么求证呢?
反正现在是没有机会,一直到回到起点,她都没有机会,她在车站等了一会儿,他依然前前后后地忙着,看都没看她一眼。第三辆301驶进站了,晚晴一赌气,自己先上车走了。
小雨个大猪头的电话,三天后才到。
接近下午七点了,晚晴刚搬进阿猫的房子两天,虽然只是随身衣物和书籍等零碎,也还有两个纸箱未打开收拾。手机响的时候,她正在发愁今晚拿啥来医肚。
“晚晴,你好吗?”
“当然好,能有什么不好的。”
“工作忙不忙,还顺心吗?”
“工作还有不忙的,顺心的?你帮我介绍一个。”
“呃,是喔是喔。你身体还好吗?一早一晚天挺冷的,出门记得带件外套。”
晚晴不语,真是比老妈和唐僧加起来还啰嗦。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吾肚子好饿,要去找东西吃。”
“那,就不耽搁你了,多吃点,要有营养。”
笨成这样怎么还笨不死,晚晴恨得牙痒痒,“你吃了没?”
“还没。”那猪头终于开窍了,“要不要出来,一起吃?”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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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小说故事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一) /作者:highheel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一章 老鹰

    四月初的深圳正午,已经骄阳似火。午休时间,摩天大楼里,涌出一群群白领,一个个都在耀眼的阳光下眯细了眼睛,发一下怔,嘟囔着,吵吵着,娇嗔着“晒死人了,热死人了。”是东南西北的口音。
    冷气嗖嗖的办公室里,有等着外卖的人,幸灾乐祸地看风景。看见那一群人如细小的蚂蚁,脱掉外衣,架上墨镜,匆匆踏上了各自的方向。

    1
    熙攘的 八卦路上,有一间叫‘咖啡语茶’的餐厅,经过的途人,一眼瞟进落地的玻璃窗,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看见的,是一幅悦目的图画。
    那是一个秋千座的角落,吊秋千的绳子上缠绕着绿叶,两个女生亲亲热热地并排坐着,面向街道,一个穿浅蓝衬衫,一个穿玫瑰紫,笑语晏晏,摇晃着秋千。
    穿浅蓝的是晚晴,阿Cat穿的是玫瑰紫。
    这娇艳的颜色真是很衬阿Cat百里透红的皮肤,猫一样的圆眼睛,圆脸配着尖下巴,赫本头。她剪短发原是想着要时髦清爽,可恨天然卷,到成了复古。
    “很好看啦,就差件白短袖上衣与及膝的百褶裙,就可以去渡罗马假日了。”晚晴不管说什么,都让人觉得是调侃。谁让她长了一双微微凹下去的眼睛,狡鲒地一闪一闪。她麦色的皮肤,直发挑染了金色,唇上只抹了一点金色的唇彩,喜欢的人说是另类兼洋气,不喜欢的说她是柴禾妞。
    “罗马好好在那儿呆着,跑不了。劳驾你把格利高里.派克给配齐。”阿Cat惯熟地挡了回去,自己伸手捏一下腰,“还百褶裙呢,生完Baby这堆肉,派克敢见我,我都不敢见他。哎,我搽了肥仔给买的CD去痕霜,那些妊宸纹,通通地都消灭了。”
    哈,晚晴大大好奇,她记得阿Cat 9个月时的肚子,皮肤撑不住,裂开来,全是暗红色的竖纹,歪歪扭扭的,像爬满了蚯蚓。“哎,给看看。”
    “回头再说啦,这里怎么看啊。”
    “不要,要现场证据。你家肥仔看得,我更看得。没有人,快点啦。”晚晴作势要掀阿Cat 衣服。
    “非礼呀!” 阿Cat低声喊道,东张西望一下见无人注意,侧身面对晚晴,将上衣下摆拉高了两寸。
    晚晴低下头,看着那个白净紧致的肚皮,飞快地一现即隐,啧啧称赞,“真是好东西。”
    阿Cat得意,“肥仔的眼光,CD的出品,当然是好东西。”
    晚晴白了她一眼,“我说的是,钱真是好东西。这得多少钱一盒,几盒一个疗程?”
    “600百多,三盒一个疗程,我只用了两盒半。”阿Cat 天真的辩解。
    “是,还有半盒留着以后救济我这难民吧。2000块钱,我现在一个月工资的3/4,不管,今儿这顿算你的。”
    “好好好”阿Cat一叠声地答应着,“这次你非得讲清楚,‘雨影’那边设计师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跳槽了?这边工资低不说,连个自己的牌子都没有,你吃错了药?”
    “没错,我自甘堕落,江河日下,破罐子破摔。”晚晴仰起头,大力摇着秋千。
    “你轻点儿,”阿Cat 不达目的不罢休,“呵呵,你说过,你们那个鹰老板对你,很有点儿落花流水的意思,是不是因爱生恨,把你给炒了?”
    晚晴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切,你电视剧看多了,脑子进了水。是本小姐炒他的鱿鱼,听清楚了没?”
    “白痴才信你呢,人家辞官归故里,你漏夜打短工?快快从实招来。”
    “少奶奶大人啊,都两个月的陈年旧事了,你还穷追不舍? 人家两个月,男朋友都换了N个啦。”
    “人家关我屁事,你到是说不说?”
    “ 算I服了YOU啦。你还记得过年前,我忙得昏天黑地,设计的哪个‘花事’系列夏装?”
    “当然,我身上这条裙子,不是你的杰作样品吗?你们鹰老板不是一路大力鼓励支持的吗?”
    晚晴瞄一眼那条花裙子,“ 是,他答应说做好了,以我的名字出一个新系列。等我交了作业,结果是否定,公司董事扩大会的决定。第二天,就送我去了日本学习街头时装,还让我从日本直接回老家过年。”
    “这就不干了,你的小姐脾气也太大了吧,” 阿CAT插嘴,“公司对你还行啊。”
    “你是哪国的?不说了。”晚晴端起她的冻卡布其诺,慢慢缀着。
    阿CAT连忙闭嘴,还比划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等我回到公司,老鹰的夏季新系列‘花妖’,已经全部打好样,开始时装发布会的宣传攻势了。我上午递上辞职信,下午财务处通知我,可以领三个月的工资走人。”
    “你可以告他啊,我让肥仔给找个好律师。”阿CAT不愧是好兄弟。
    “全部设计稿交上去后,不知去向。况且,我用的粉彩色,老鹰用的是原色,款式也有改动,告无可告。”
    阿CAT低头猛喝她的鲜榨果汁,眼珠一转,“都几点了,十九还不来?”

    2
    十九是最流行的波波族,行内小有名气的平面设计师。
    她去年接活接累了,10月份,给阿CAT 和晚晴留了个手机短信,就去了西藏流浪。
    之后回家过年,之后回深圳,狂接活计,这是半年来,三个人的第一次约会,‘三个女人俱乐部’重新开张。
    一身黑的十九终于来了,她坐上背窗的那张秋千椅,旁边是超大的背包。红
    色的长波浪,衬着她素白的脸,有惊涛骇浪的感觉。
    “噫,皮光肉滑的,这是你在家熬活儿敖出来的?我还以为你早阴阳失调,满脸痘痘呢?有男朋友了?”阿CAT率先发难。
    “猫嘴里,也是吐不出象牙的。”十九在她的包里摸索出两个纸团,一人面前扔一个,“西藏纪念。”
    阿CAT 撕开破报纸,是一只古朴的银镯子,刻了藏文,“是佛经?”她一边问,一边忙忙戴上,刚好套着她圆润白腻的手腕。
    晚晴那个,这才拆开,累累坠坠的项链,镶着绿松石,珊瑚,玛瑙。她把它在手腕上绕了几圈,摇一摇,细小清脆的铃银,“哈哈,这个,吾喜欢。”
    她看到手表的时间,一点四十五了,惊叫,“不得了,才上办三天,就要迟到了。”俯过身,在十九脸上啵地亲了一下,“我走先。”
    站在路边等的士的晚晴,被阿CAT叫住,“我送你。”
    “你也要走了,不陪陪十九?”
    “保姆打电话来说,宝宝一直哭,我得回去看看。”
    “那你还不快去,不用管我。”
    阿CAT走两步,又回头叮嘱,“后天叫十九一起来我家吃饭。”
    晚晴看着她那条碎花裙在风中散开,不规则的的裙踞,薄薄的真丝,在阳光下,冉冉如半透明的花瓣展开,美得让她心痛。
    回到办公室,女老板不在。晚晴用手支着头,对着电脑发呆。这家服装公司,不过是接出口定单,买方连布料配件设计图一起送来,裁缝师傅已足够应付。厂房在关外,这里清一色娘子军,会计,秘书,跟单小姐,加老板和她共五人。
    整整一个三月,她寄出了上百份的履历,有回音叫她面试的,多是关外的加工厂,薪水不及她原来的一半,还要几个人挤一间宿舍。在她快绝望的时候,这家公司有了消息,老板在电话中问了几个问题,就叫她立刻开工,连面试也免了。
    上了班,她才发现根本无事可干,老板只叫她整理图片,在电脑中建一个资料库。
    她哭笑不得,工资比不上‘风影’,也还过得去。好在轻松,也懒得去想,为什么请她。
    她看过关于‘花妖’时装秀的图片和报道,好评如潮,被称为‘风影’创始人兼总设计师殷天傲的一个里程碑。老鹰很有一套,色彩如泼墨,浓烈妖艳,展示的是热带风情,成熟魅惑,和她原来设计的浪漫少女情怀,相去甚远。
    只有她知道,底子还是她的‘花事’创意。
    老鹰和他的董事会成员也该心知肚明吧,谁肯站出来说半句?
    照片中,有一张合影,老鹰被花团锦镞的模特儿围着,英俊依然,那一管鹰勾鼻子,尤其上像。
    这人也是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呢,听说离过婚,谁在意?
    在‘风影’上班的时候,每逢她加班,老鹰只要没出差,没应酬,有事无事都留在公司里,顺便送她回家,偶而一起吃宵夜。
    他没表示过什么,只有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她有点享受这种注意,或许就此,她放松了警惕。
    原来老鹰志不在人,是她会错了意。
    “晚晴,电话。”同事唤她。
    她懒洋洋拿起电话,“你好。”
    “你好吗?” 是老鹰。
    晚晴吓了一跳,打起精神,严阵以待,“你怎么…..”
    “大家都是同行,人传人,很容易的。怎么样,还习惯吗?”
    是,还是同行,山不转水转,早晚相遇的同行,可晚晴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我好不好,你管不着。说起来,还是拜您所赐,谢了。”
    “晚晴,下班一起吃个饭,好不好?”老鹰低声下气。
    “不好。”晚晴挂了电话,摸不清这老鹰耍什么把戏。
    难道,她又搞错了,他还是对她有意,只是,他的志,不仅仅在人,而已?

    3
    肚子好饿,晚晴醒了。咦,头不痛了,她看看闹钟,晚上10点半了。
    她一边吃泡面一边上网,逛了几个常去的论坛,只觉得索然无味。正打算下来,忽然看见腕上的手链,想起十九介绍给她的‘深圳磨房’。
    磨房里的人都是驴子,也叫走路狂,和十九臭味相投的一种人。她不爱自虐,只注册了一个ID,叫‘轻尘’。
    晚晴喜欢西方葬礼时的那句‘尘归尘,土归土’,听起来不是太哀伤,没有垂胸顿足,哭天抹泪的刺激场面。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没有比较,没有评判,自自然然。
    磨房里居然有人给她留言,她点开:
    “百叶窗把夕阳的光,分隔成一条一条,整个房间,都是深深浅浅明明灭灭的金色。 窗外,落日该很美,我却不会开窗眺望。
    轻尘,每一道明亮里,都有无数的你在跳跃,如音符在琴键上翩翩起舞。
    轻尘,每天的晨光和夕照,会准时来为你布置舞台。
    我是唯一的那个终身观众。
    ----渭城朝雨忆轻尘“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当晚晴遇见朝雨(二)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二章 肥仔
      ‘渭城朝雨忆轻尘’,晚晴坐在大巴,想着这个奇怪的渭城朝雨,他忆的轻尘,肯定不是自己。
      晚晴住南山区,赶到华强北上班,起码要45分钟。她却爱煞一早一晚的行程,清晨由西向东,黄昏由东向西,一路追着太阳跑。大巴走滨海大道,基本没有红绿灯,停的站也少,司机都开得飞快。
      开着一线车窗,扑面是带点咸腥的海风,隔着笔直的棕榈树,可以看到海,海的那边,是香港。
      正是晨光时分,一个金色的世界。

      1
      晚晴知道自己赶不上夕阳了。
      快下班,老板伊风娜交待,有个客户带汇票来提货,现在正往深圳赶,“诺,这是出仓单,你要核对好汇票的抬头和金额,没有问题了,才可以把出仓单给他。”
      好无聊,她拨个电话给十九。
      “晚晴,你还不下班?……这样喔,我在帮人做设计图,室内装修。…….晚上不出去,西藏拍的照片还没整理呢。……值得,绝对超值,五天五夜没洗过脸,一到稻城,亚丁,布达拉宫,什么都全忘了。天湛蓝,云雪白,伸手可及;树林把山染成了一层层的颜色,绿色,淡黄,金黄,红色,映在清澈见底的湖里,灵魂都给洗干净了…….不洗澡臭不臭,没人嫌,大家都一个味道。……什么味,人味,反正不是小资味, 嘻嘻…..大小姐,小的没吃豹子胆,岂敢笑你…..我昨天容光焕发?那也焕发不过阿Cat, 瞧她那个白白嫩嫩,剥壳鸡蛋似的……小姐,守身如玉的是你,不是我,阴阳的事儿,阿Cat找错人了……我真的没有秘诀,分筋错骨手侍候还是没有,可能是从西藏回来褪了层皮吧……深圳磨房,渭城朝雨,没听过,这丫的是不是骚扰你…..磨房的活动,只有最腐败级的适合你…..明天去阿Cat家吃饭,应该没问题….客户来了吗,那回头再聊吧,拜。”
      晚晴一开门,见到一张和气生财的圆圆笑脸,“先生是?”
      “免贵小姓张,名达利, 达利公司的张达利。您是杜小姐吗?”
      这位张达利还不是一般的幽默,晚晴拼命忍,才没笑出声来。谁问他贵姓啦,他自己就先免了,达利公司的张达利,想不发财都难呐。“张先生,这是出仓单,仓库24小时营业,你可以去提货了。”
      “谢谢你,杜小姐,非常感谢。”张达利仔细看过了单子,一边道谢,一边伸出右手。
      晚晴无可奈何,伸手与他相握,客套一句,“应该我们谢谢张先生关照才是。”忍不住要调一下皮,“张先生大名取得好,一定发财。”
      张达利笑得见牙不见眼,“托杜小姐贵言,托杜小姐贵言。”
      晚晴锁好门,到楼下已是万家灯火了,无聊的一天,无聊的人。
      黑影一闪,一个男人突然冲到她身边,浓重的汗味冲鼻而来。
      晚晴惊叫,跳开。
      “杜小姐,我是张达利。”
      晚晴的心落回肚子里,没好气,“张先生,你不是去提货么?”
      “司机去就行,不好意思,吓着你了。”他趋前一步。
      那股味道又来了,晚晴拧拧眉头,心想:你不仅吓死我,还熏死我了。
      那张达利面团团的,长得似个猪样的善人,原来也不是蠢人,退开半步,笑笑,“今天下午,先跑银行,再往深圳赶,一身臭汗,好歹赶上了货期。就是麻烦杜小姐等了,该罚,该罚。不嫌弃的话,我请你吃个饭。”
      晚晴跺跺脚,地面是实心,没有地洞给她钻。原来她的伶牙俐齿,不过是阿Cat和十九给宠着,才得以嚣张。一个叫张达利的小老板,今日做了照妖镜,几句话,就可以把她的退路堵死,无处藏身。
      “反正,饭总是要吃的嘛。杜小姐吃不吃烤鸭?”
      晚晴跟着张达利,上新城酒店吃烤鸭。
      张达利稳稳当当地坐着,象是回了家,从容得很。晚晴东张西望,酒店有点旧,也难怪,和深圳市一般年纪呢,20出头了。她平常出去吃饭,都是年轻人的时髦去处,或是西式餐吧,或是土得掉渣的风味馆;偶尔参加公司应酬,就是富丽堂皇的海鲜大酒楼了。这种地方,象张达利,对她来说,还真是新鲜体验。
      她暗笑自己见的世面少,人也好,餐馆也好,都好好地活了一把年纪了,实在,舒服,不事声张。
      张达利唤来小姐点菜。
      “一只烤鸭,骨架熬汤,冷盘先给上个拍黄瓜,拌海蜇,啤酒。你们的荷叶饼和甜面酱还是不算钱吧,多给一碟京葱。喔,对了,鸭肉用豆芽菜炒炒,打包。”
      晚晴大张着嘴,仪态全失。对这个张达利,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以为是带他家里人吃饭呐?
      她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吃京菜呀,张先生,是不是该喝二锅头?你能喝白酒吧。”

      2
      晚晴一进门,就被阿Cat带到婴儿房。
      晚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粉红色的婴儿,三个月大,很有样子了,胖藕一样 的胳膊腿,还遗传了***天然卷发喔。这不是天使吗,翅膀藏到哪里去了,天使是在对她笑吗,十万个为什么连珠炮一样发射;
      他的皮肤为什么这样细,这样好?
      他的眼睛为什么特别黑,特别亮?
      他的二十个酒窝为什么都长在手上脚上,就是不长在脸上?
      他为什么是你生的,你和肥仔怎么可能生出这么美的生物?
      阿Cat 不理她,熟练地抱起宝宝,递给她,“来,干妈抱抱。”
      干妈?!晚晴决定晕倒之前,抱一下这团肉。
      “手臂要托住脖子,还有腰,对,就这样。”阿Cat 加以指点。
      “好臭。”晚晴心虚得很,还是嘴硬。
      “那是奶香。”
      “奶香你身上就有,宝宝真的臭。”
      阿Cat 凑过来闻闻,“哎呀,可不是臭臭了,阿姨------”
      十九又迟到,一进门就喊香死了,饿死了,开饭开饭。
      汤端上来,一屋的清香。阿Cat得意洋洋地表功,“下午推着宝宝去散步,路边有乡下阿姨卖菜,圆鼓鼓的豌豆荚,边剥边卖,我全部抢了回来。嫩豌豆炖小排骨,好几年都没吃着了。”
      晚晴乘她不注意,伸勺子从她碗里舀走豌豆,“豌豆,吾爱吃。”
      阿Cat又气又笑,“吃吧吃吧,呆会儿放屁别赖我。”
      “统统全部地放在你家里, 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吃着饭呢,你们这屁呀屁的,有完没完。”十九已经动手装第二碗汤了。
      阿姨抱了宝宝出来玩儿,十九吃得差不多了,逗宝宝,“宝宝叫什么名字呀?”
      "叫宝宝,所有的孩子都叫宝宝。所有的丈夫都叫老公,所有的妻子都叫老婆,老了的婆婆。”阿Cat发劳骚,半真半假。
      是,今天孩子满百天的大日子,肥仔不在家。晚晴扯开话题,“那情侣间怎么叫,麻烦猫大人给取个妙号?”
      “冤家,不分男女,都是冤家。”阿Cat 今日妙语连珠,顺便打击一大片,“你们的冤家呢?还是你们两个,你是我的冤家,我是你的冤家?”
      “十九不是吾 的冤家,吾没有冤家,吾一直都在等吾的冤家。”
      “你呀,在等青蛙变王子。十九呢,你又不是理想主义者,你等什么?”
      “我不等冤家,我不相信冤家,我是女人,需要男人,简单得很。”
      阿Cat 睁圆她的猫儿眼,“男人!你连续迟到两次,小心过劳死。”
      “大少奶奶,小人是要工作挣银子的。 陪着那个格雷斯跑了一整天的装修市场,换了你,腿早断了。”
      “格雷斯,就是号称从法国回来的那个。蒙谁呀,去法国打个转,回来脑袋上扣顶贝雷帽,就是法国室内设计师了。今天出的家周刊有她的专访,五万元的设计费还是打了对折。十九,你和她合作室内设计?”
      “谁与她合作。啊,也算合作吧,她拉生意,我做设计,她要名,我要利,设计费我全拿。”
      晚晴听得艳羡不已,“五万啊,十九,她还真大方。”
      “大方个屁,她有黑钱拿。施工加材料100多万,至少10%的暗扣,她才不傻呢。你以为我有那么好赚,跟我来。”
      十九一阵风地进了住卧室,“喏,主卧,五彩图案的波斯地毯,墙纸嘛,要有丘比特拉弓射箭,紫红丝绒的贵妃椅,大圆床,天花上悬粉红色透明纱幔,还要有四根立柱。全部是要订做的,得多少功夫。”
      晚晴骇笑,“四根立柱,跳钢管舞呀。谁跳,她还是他?”
      十九不理她,指指浴室,” 全镶大理石,镀金龙头花洒,偏买了一个整体成型的景泰蓝洗手盆,卷边荷叶形,够贵呀,二万多。我到真替这个盆子可惜,那个美。“
      到了客厅,十九还有话说,“阿Cat, 人家那个客厅,还要大一倍喔。进门要有假山小桥流水,厅里放的是,仿路易十四风格的雕花镀金织锦沙发,餐台不得了,是先生要的明清风格红木桌椅。”十九抓了一把头发向上拉,“我绞尽脑汁了啊,才勉强把这些东东共治一炉。我的神经元受不了,已经集体自杀了几十亿组了。”
      阿Cat笑得花枝乱颤,十九和晚晴盯着她的胸,同时摇头道,“太肉酸。”
      阿Cat连忙掩住胸前两团肉,“对一个奶娘, 你们不能,要求过高,它朝贵体也相若。”
      三个女人正在拉扯,门铃响了起来。
      送货的,一大扎花,加一个袋子。
      阿Cat关好门,回头撕开报纸,晚晴和十九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一大束紫蓝色的鸾尾花。
      “深圳还有这种花卖?”晚晴绝望地说,“阿Cat, 你可以死而无憾了。”
      阿Cat辩解,“还不是叫秘书办的。”一边打开那个袋子,哈根达司冰淇淋,十九的巧克力,晚晴的绿茶,她自己的玫瑰色桑椹雪芭。
      十九不客气,拿起来就吃,“秘书搞得清我们的口味? 秘书懂得送旧报纸包起来的鸾尾?少奶奶,你知足吧。”
      电话铃响,晚晴手快,按下扬声键,大喝一声,“肥仔。”
      “晚晴啊,我没记错你是喜欢绿茶口味吧?”肥仔丝毫不吃惊,“劳驾,我要我老婆。”
      吃人的嘴软,晚晴乖乖闪开。
      阿Cat拿起听筒,低语半响,放下了电话,还兀自愣怔着。
      晚晴看着她的脸,表情甜蜜而惆怅,象是在努力听着邻室的音乐。

      3
      第二个星期三,深圳磨房又有给轻尘的留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这样吗,不。
      我们在山外之山看青山,
      我们在云外之云看云海,
      我们在岁月的苍老声中阅尽沧海桑田;
      只要,只要把彼此深藏在心间,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渭城朝雨忆轻尘“
      晚晴看得毛骨悚然,什么人和尘土永不分开,自然是化作尘,化作土的人,又有山外之山,云外之云,接下来,该是世外之世了吧。
      今晚好像特别安静,阴森森的,象有一条冰凉的小虫子顺着脊梁爬上来,晚晴定定神,鼠标点击了回复。
      “此轻尘非彼轻尘,
      你是人是鬼?
      -------被吓得不轻的此轻尘“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三)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三章 林森

        深圳磨房在号召大家报名,特别注明欢迎菜鸟,五一长假的活动,申明是最腐败级的,游阳朔,走漓江。
        晚晴报了名,她想出去走走,透透气,顺便清理一下脑筋。
        深圳啊,美丽清洁又年轻的城市,没有归属感的城市,象一块光洁可爱的大理石,摸上去却是冰凉的,找不到缝隙可以扎根。不是家乡,又舍不得离去。
        夜晚更迷人,钱堆出来的灯光工程,不休不眠地闪烁,挤得满满的咖啡厅酒吧俱乐部里,买醉的都是谁人?

        1.
        十九还在为格雷丝那个室内设计伤脑筋。
        路易十四与明朝,一个洋,一个中;一个竭尽奢侈豪华之事,精致繁琐,一个讲求古朴明净,线条简单。她翻了好些资料,也找不到解决办法。
        出去走走吧,走遍深圳的每一个家私城,还是没有头绪。
        路易十四与明朝,她念叨,吃也念叨,睡也念叨,还给加了个后缀,我是祥林嫂。还满压韵嘛,她苦中作乐,大声念出,“路易十四与明朝,我是祥林嫂。”
        仿古,她突然看到一线光明, “路易十四与明朝,我是祥林嫂。” 都是仿古。
        她改由这个共同点入手,逛古董旧货店去,管它真古董还是假古董。
        深圳,东莞,广州,中山,顺德。十九在顺德的一家古董旧货店里,找到了她要的东西。
        手机响,‘情非得以’,她微笑着听了几节,按下应答键,“嗨。”
        “嗨,还好吗?今晚在不在?”
        “我在顺德呐。”
        “还在出差?好几天了,我想…..”那边的他迟疑一下,“见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十九搞定了难题,心情大好,话颇多。
        “你还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他也挺会顺着竿子爬,“何苦来?你还不是连个名字都没有?”
        “没关系,收那么多钱,总得交足功课。”
        “十九不是独行侠吗?几时学会了为人民服务?”
        “是为自己,心理平衡。人民是谁,干我鸟事?”死性不改的十九,“要不然,我一闭上眼睛,就听见路易十四和朱元璋吵架。”
        “这么着,你已经解决了这场中法大战啦?”
        “古董屏风两架,紫檀雕花的架子,双面绣的面子,每架四扇,可开可合。”十九很发现向人表功也不是难事,甚至有点儿享受。
        “听起来还是中式的嘛,怎么兼容?”那个人今日恁地知情识趣。
        “是绣出来的画面。白色的真丝面都泛黄了,年代久远着呢,可是丝线的颜色还鲜艳,绣的是西洋花园,穿帝国式长袍的贵妇,溜狗的,玩猫的,看书的,打秋千的,出神的,花样多多。”
        “原来是美人计,路易十四与朱元璋忙着打望,没空吵架了。快点回来,给我电话。”
        十九挂了电话,醒觉过来,居然是一次超长的谈话,怎么会与他有这么多的对白?
        晚晴也挂掉了一个电话,张达利的,每日问安。中午了,她下楼找饭,给老鹰堵个正着。
        两个人进了一间日本馆子,要了一个小隔间。
        晚晴盘腿坐着,看着服务员恭恭敬敬地上了一堆精致的小碟小碗,摆成一幅图画。完全没有胃口,这样坐法,谁吃得下东西。她讨厌日本菜。
        老鹰开口了,“晚晴,我想开个新店,青春路线,中档价位,设计权和命名权归你。原料生产由我来投资负责,股份一人一半,敢不敢接受这个挑战?”
        晚晴低头想一想,“不。”说完,她又抬起头,迎着那双锐利的鹰眼,“不。”
        “真是小孩子,意气用事。考虑一下,再回答我,我等你。”
        晚晴只是摇头。
        “呵呵,你呀,”老鹰的语气,让晚晴打个激灵,“下个星期五,我推了哪些个预约,带你去盐田吃海鲜,到时候再商量吧,说定了。”
        “不。”
        “不什么,吃饭还是开店?”
        “都不。”
        老鹰开始吃,吃完一碟生鱼片,猛放芥末,一张脸渐渐转成暗红色。
        他明白大势已去,又不肯相信,也无法接受,到底不甘心,沉着嗓子问,“如果,晚晴,如果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我们,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没有如果,有苹果,有罗汉果,有无花果,这世上,就是没有如果。但是,如果真的能够如果,晚晴很认真,很用力地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不。”
        无论如何,老鹰倒也不会丢了他的风度,还是车了晚晴回办公室。
        一进电梯,晚晴就散了架,倚着寒嗖嗖的钢板,一背冰凉的冷汗,吁出长长一口气。
        终于,她学会了,当面对人说‘不’,还一连说了五个。

        2.
        阿Cat要给宝宝戒奶,奢侈地跑到大梅沙海边的雅兰酒店,订了三天房。
        她勒令两个死党,周六下午,前来报到。
        躺在沙滩上睡着了,晒得快要脱水。晚饭在酒店楼下的‘乳鸽王’,冰镇啤酒一上来,大家先猛罐一通。阿CAT宣布,“我要考研。”
        十九在对付乳鸽的百忙中,不忘做一下托,“学什么?”
        “无所谓,你们给参考参考。”
        “无所谓就考无所谓这科啦,”,晚晴懒管她,“你还不是要拿个博士,好跟肥仔平起平坐?”
        “喝酒,喝酒。这是好事,干杯!”十九对吃喝的兴趣,永远最大。
        又一杯喝下去,阿Cat 的脸越发娇艳了,“那你们说我该干什么?外面找工作,谁不是大学生?1800元起薪,争个头破血流,还不够宝宝的尿布奶粉。”
        十九放软了口气,“朱门酒肉臭啊。怪只怪你家肥仔,读完生化博士学位,跑回来做海龟,眼光哪个准。这下,风生水起,凭一个螺旋结构和一个方程式,就拿到政府的那个什么,喔,高新科技企业启动基金,再加归国人才的房屋补助,也不枉你苦了两三年。”
        “有得等,不为苦也。”晚晴也来助威,“当初,白雪公主真人版呐,一现身,看傻一大票男生。一个个前赴后继,全部壮烈牺牲。肥仔杀出这一条血路,还真煞费苦心呢。阿CAT,借尊皮囊用用,吾也风光风光?”
        “可是,”,阿CAT以手托腮,无限向往,“我没有回忆。”
        ‘噗’,十九一口啤酒喷出来,指着阿CAT狂笑;‘咳咳’晚晴假装咳嗽,到真呛着了,收不住,大咳起来。
        阿CAT是天真好人,赶着一边给晚晴拍背,一边抱怨,“笑我,活该。我是没有回忆嘛,什么都是肥仔。哎,十九,象你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美丽而凄凉。”
        十九瞪着她,喝了一口酒,她的脸是越喝越白,“哪有什么刻骨铭心,少奶奶。你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我那一段,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真的还没开始?”借酒盖了脸,阿CAT问出了声,悬疑呢,晚晴也静下来,看着十九。
        “白玫瑰与黑牡丹,你们这么严肃干什么?今儿流行文艺腔是不是,告诉你们吧,那颗爱情的种子,还处在萌芽状态。也就是抛抛眼风,红红小脸什么的。”
        “喔,那你为了他,感情守节到现在,至于吗?”晚晴嘴臭,关心是真的。
        “不是他,搞不懂,你们干吗总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记得那年放完寒假,回来不见他。一问,家里给办了休学。原因,重病而死。嘿嘿,重病而死,多简单,那么年轻活泼的人哪,生命都如此不可靠,还有什么可靠?”
        “生死有命,归老天爷管。十九,还是你不中用,吃这一吓,就藏到壳里躲着,不肯出来。你还没付出过感情,还没受过伤呢,你怎么知道感情可不可靠?” 晚晴是无可救药的爱情信徒。
        “我承认我是蜗牛,探头瞧瞧,风声不对,就缩回来了。”十九喝下去的酒,全跑到眼睛里头了,光芒流转,“你到是说说,你要个什么人呐?”
        “对对,大学里是小孩子过家家,不算。”八卦起来,阿CAT最来劲,“说林森吧,专业人士,年貌相当,也有诚意。你们温吞水了几个月,怎地无疾而终了?”
        “不来电。”
        “老鹰?”
        “吾不喜也。”
        “最近有无艳遇?”
        “无。”
        “急死我了。”阿CAT这会儿早把自己的事忘个干净,“大小姐,到底啥人才合你的意?”
        晚晴不响。
        “这样吧,”十九最有主意,“春梦你发过吧,梦里头的人,长短肥瘦,说来听听?”
        晚晴面红,酒喝的。“做过啊,不就是春梦嘛,是人都做啊。梦里,是个影子啊,月朦胧鸟朦胧的,看不真。”
        “嘿嘿,我到梦见过道名寺。”阿CAT最直,“朦胧影子,晚晴就是迷信一见钟情,而且她还是…”
        “也不完全是。”晚晴脸更红了,提高嗓子打断她。
        “百分之二百,就是。十九你说呢?”
        十九不接话,捂着脸,额头上有汗。
        “这是怎么啦?”
        “牙疼。”十九说得哧牙咧嘴。
        “丑丫头,赶紧买单走吧,没准儿药店还开着门。”
        药店关门了,十九说不要紧,回酒店的路上,接了一个电话。
        “嗨。在大梅沙,两个老朋友……说话含糊,没,牙疼……没有药,还好啦……嗯,拜。”
        到了房间,她要求,“让我先洗澡。”
        阿Cat磨着晚晴,套出了一个出张达利,看到十九出来,正要告诉她手机响过,又听得‘情非得以’的旋律。
        “是我…你,在楼下?…好,这就下来。”十九回头说,“朋友送了药来, 我去拿一下。”扔下手机,又跑进浴室拢拢头发,出了门。
        “这个人,跑了一个星期,上火了。”阿Cat话音刚落,又响起‘情非得以’。
        她抓起手机,也冲出门,从栏杆望下去,伸手捂住了嘴。
        酒店大堂里,站着林森。

        3.
        十九出了电梯,看到林森站在大堂里,灯光昏黄,掩不住脸上的焦急。
        定定神,她慢慢走过去,林森交给她一个小袋子,“牙痛灵和止疼片。”
        袋子有点儿沉,十九低头看,里面还有两瓶矿泉水,“谢啦。”说话的时候,她抬不起头。
        林森默默注视她,素净的白色小脸,披着刚洗过的湿发,一缕卷发蛇一样的绕过脖子,弯两个圈,然后,直指胸前要害。
        十九突然踮起脚,贴上他的脸,环抱住他,双臂发狠箍了一下,转身跑掉了。
        十九回房吃了药,搬把椅子去了露台。阿Cat等晚晴睡着了,也溜了出去。
        “还疼吗”
        十九摇头。
        “我看见了。因为,你的手机又叫,所以,跑出来追你。”
        “别解释。”十九拍拍阿Cat的脸,“我也没料到。”
        “晚晴…?”
        十九笑了,“阿Cat, 你实在婆妈。晚晴和他,根本没来过电。但是,我不必向你们交待每一个,伙伴吧。”
        “你们是这样开始的?”
        “在酒吧碰到的啊,去西藏之前。有了第一夜,然后第二,第三。”
        “大半年了,这不象你啊,拖泥带水。”
        “是。可是想起他的身体,皮肤会崩紧致发痛,那种干渴,非裸呈想见,肌肤相亲才能缓解。啊,对了,皮肤饥渴症,你体会过吗?”
        阿Cat 笑得贼兮兮,“跟宝宝,亲不够,贴不够。”
        “耍滑头,肥仔呢?”
        “刚开始,也有过不分场合地点,突然就很想。有时候,人多的地方,两个人挤一挤,身体碰一下,也会急忙找房间。”阿Cat摇摇头,“其实都是他主动,我比较被动。还是你们够猛。”
        “那现在…?”
        “大半年了,没冒个泡。而且,我现在,” 阿CAT瞧瞧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没有信心”
        十九握住阿Cat的手,打量她,丰满了一些,象牙色皮肤,大眼睛依然清水白,棋子黑,无端添了一丝幽怨,“这个,我帮不上啊。或许,过些时候会改变吧。现在是更迷人啊,又天真又成熟,白雪进化了,梦露。”
        阿Cat 摇一摇十九的手,“特殊阶段,自然过渡,算了。你呢,刚才送来的药,只治牙疼,不治皮肤病,可是弄假成真了?”
        “是弄真成假,烦死人。”
        “你的意思是,爱情是假的,欲望才是真的?”
        “爱情是虚的,欲望是实的。”
        啊,是这样吗?阿CAT说不话来。
        晚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露台上的对话,听了个断断续续。
        一串烫人的眼泪,滑过面颊,被枕头吸收个干干净净。
        不是林森,听到这个名字,晚晴毫无感觉。她对谁有感觉呢?她想不出,她在等谁,谁在哪里,万一他根本就不存在呢,万一他现在才出生呢,在爪哇国的一个不通电的小村里,她如何找得到他?
        窗帘拉开了少许,路灯的光,直射入来。光柱里,无数轻尘急急起舞,在一片明亮的迷雾中,找不到出路。

        4.
        第三个星期三,朝雨在留言中这样说;
        “ 轻尘,昨夜有雨,春雨细无声。
        轻尘,早上6点半骑着单车,在滨海大道上飞驰,请不要笑,车少路直,自行车也可以飞驰。
        天刚亮,草地湿漉漉,打湿了轻尘的翅膀。请继续酣睡,太阳正在升起,你醒来的时候,翅膀会晾干,恰好轻盈起舞。
        我只是路过,看你做梦的样子。

        ----渭城朝雨忆轻尘 “
        晚晴歪歪嘴,昨晚下过雨吗?早晨起来,空气确是清凉而湿润。
        淡淡晨曦里,朝雨来看轻尘做梦的样子?
        谁在轻尘的梦里?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当晚晴遇见朝雨(四)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四章 张达利
          十九住在福田区,一幢单身公寓楼的十九楼,月租1500个大洋。
          这是旺地,吃穿玩乐都方便。十九说:我上班也是在这45平方米里一个人,休息也是在这45平方米一个人,度假也是走在路上一个人,不下楼遛遛自己,会忘了人是什么东西。
          电脑看累了,她随便找个小食店,看行行色色的过路人,异常享受。
          有一天下午,她坐了75分钟,一共看到66人不走天桥,翻越马路中的水泥屏障。其中,穿裙子走光的女子6人,穿裙子没走光的女子5人,穿裤子的女子18人,年轻男子18人,不年轻的男子10人,放学回家的小孩9人。
          她想了想,还是走天桥回了家。
          1.
          办公室里,陈列着一件婚纱。
          样式普通,上身小背心,下面蓬蓬裙,腰身收得慰贴。
          象牙白缎子,裙子上的图案,全部用珍珠镶成,虽然是人工染成的珠子,那手工也是惊人的。
          老板伊风娜唤过晚晴,“晚晴,一个开影楼的老朋友,接了一单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套餐服务,要借借这条裙子。我一想,这么些人,就你手上的事还可以缓一缓,辛苦你跑一趟。”
          话说得客气,也是老板叫人办事。
          “这条裙子,跟了我好些年了,晚晴,拜托你盯牢一点,特别是出外景。来回都打的吧,公司报销。”
          晚晴带着裙子,去了婚纱影楼。她一直不明白,花那个价钱,照一叠认不出人的相片,就那么多人喜欢?有哪个闲钱,买件登样的婚纱啊,以后还可以留给女儿。
          女儿,扯哪儿去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影楼的楼下,停着一辆不知年敞篷车,车身翻新过,喷漆成粉红色,车牌红地金字:百年好合,看样子是开不动的 – 左右不过要个壳。一进门,巨幅泰坦尼克号背景,可以供痴男怨女作比翼双飞状,留下俪影。
          都是假的,还不吉利呀,这船,是注定要撞冰山的。
          影楼里忙碌得很,晚晴被带进化桩间,里面有打扮好的新郎,化好浓妆的新娘。衣服展开,二人一脸失望,“就这个,太普通。”
          扎马尾的摄影师殷勤相劝,“婚纱不要时髦啦,这个是特意为你们借来的,老朋友的面子。看仔细一点,质量,裁减,做工多精致,上了身,那效果才显呀。”
          新娘子还是犹豫,“试了十几套了,累死人,老公,你说呢?”
          老公穿着化纤面料黑色的踢死兔,红色领结已经被不耐烦地扯开,活象酒店里的侍应,还不敢发作,“叫这位小姐先穿上,你自己先看看效果吧。”
          晚晴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马尾辨拉进了试衣间,“小姐,帮忙帮到底,我都跟他们耗了两个小时了。”
          ‘砰’他出去把门关上了。
          晚晴一万个不愿意,却不好坏了人家的生意。等她穿好,一照镜子,愣住了。
          修长的颈项,细细的腰,挺直的背,裙摆散开,如亭亭玉立的白莲花。象牙白的缎子,称着她麦色的肌肤,流光四溢。她转了一个圈,裙子摇曳生姿。啊,还有头发,她握住发尾,拧几圈,拉上来在后脑勺饶一圈,多美的新娘!
          '砰砰砰‘外面大力敲门,“小姐,换好了吗?”
          吃这一吓,晚晴手一松,头发打回原形。她叹口气,开门。
          外面的三个人,眼睛都是一亮,“就是这件。”
          外景选在仙湖,工作日,人很少。晚晴坐在草地上,发白日梦。
          “晚晴,好巧喔,在这里碰见你。”
          她抬头,是原来公司的同事,连忙问好。
          “我带队来拍老鹰的秋装系列。老鹰借‘花妖’翻身,灵感一发不可收拾,这系列秋装,动物主题,肯定轰动。你呢?”同事在她身边坐下。
          晚晴不想说话,指指那对新人。
          “婚纱呀?晚晴,听说你去了伊风娜那里?”
          晚晴点头。
          “你怎么转来转去,都帮一家人打工,工资高?”
          “一家人?”
          “其实也不算,都离婚了。”
          晚晴惊成一团糨糊,话都说不畅顺了,“老鹰和伊风娜,是夫妻?”
          “曾经的夫妻。伊风娜是香港人你知道吧?老鹰最早帮她打工,后来两人分了手,另起炉灶,到比伊风娜做得更好。听说有个孩子,该七八岁了吧。”
          “杜小姐,过来帮手打打光。”那边叫她。
          晚晴如得救星,忙起身说,“要做事了,有空再联系。”
          她一边跑,一边想: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影楼的车,说要赶时间,一进市区,就把晚晴撵下来。
          晚晴抱着件婚纱,站在路边发怔,等了老半天,也没有一辆空的出租车。
          日头好毒,她怀疑自己快虚脱了,轻飘飘的象一片晒干的树叶。
          一辆皮卡停下,司机是张达利。
          等晚晴上了车,他先驶入一个加油站,下车一头扎进小卖部。
          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水,一瓶加得乐,“这个运动饮料,有葡萄糖,还有可以补充,那个出汗会流失的叫什么?”
          “电解质。”晚晴感激地接过来,一口气灌下半瓶。
          张达利直接送晚晴回家,帮她把婚纱拎上了五楼,看她进了门,才离去。
          晚晴一睡,睡到第二天九点。她把婚纱送回公司,直接向伊风娜提出了辞职。
          伊风娜略略沉默,递给她一叠文件,“先帮我复印一下,要两份,我来算算你的工资。”
          晚晴带着文件回来,伊风娜递给她一个信封。 晚晴道谢接过,正要离开,伊风娜说,“晚晴,请坐。”
          她坐下来,等伊风娜开口。
          “我第一次见到老鹰,他来找工,朝气勃勃,敢打敢拼的年青人,做着设计师的梦。这是他的第二份工,已经学会忍耐了。他升的很快,我们结婚的时候,已经是副总。那件婚纱,” 伊风娜嘴角含笑,眼睛迷离,仿佛一直看回到从前,“是我的。”
          她为了这件婚纱,煞费了苦心,老鹰的设计,特意去杭州淘来的衣料,工厂里最好的技工,样样都尽善尽美。
          可惜婚姻不能设计,不能订做,只剩下裙子兀自美丽着。她掌握得住的,只有生意。
          “很快我怀孕,生孩子。 期间,他学会了全套的经营管理,我很放心。”
          晚晴浑身不自在,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男人呐,如果你爱上一头老鹰,就不要指望,他婚后会变成兔子。孩子两岁,他提出要创出自己的名牌,东南亚那场经济风暴,早吓破了我的胆,实在太冒险了,拿着钞票打水漂啊。我不肯同意,吵得天翻地覆。 他拿了自己该得的,重新开了一片天地。我们也分了手,缘分尽了。”
          伊风娜苦笑,“其实,他还不算不上坏人,并没有趁我不在的时间,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来找我商量,已经是很有诚意了。只可惜,人在激怒中,说出的话,就再也收不回来。这次,他心里有鬼,觉得贵不起你,请我照顾一下你,我不能不答应。现在,你既然自己要走,这件事就此结束。”
          原来是这样,晚晴暗暗想,复杂的事情,也可以简单,简单的事情,却变得那么复杂。老鹰是江郎才尽了,抓住了‘花妖‘这根救命稻草,重新翻身。她懂了,但她会原谅他吗?
          伊风娜喝口水,站起来,踱来踱去。
          “深圳现在的购买力和品位都提高了,我和朋友合作开了一间店,专卖欧洲不出名设计师的衣服。我想请你当买手,人工从3000开始。 第一,你是搞设计出身,从你建的资料库,我欣赏你的眼光。第二,你没有野心,人又实心,我信任你。第三,你现在没有工作。第四,你开始只去香港买货,等生意上了路,你可以直接去欧洲,这对你的设计很有好处。 第五,钱我不亏待你,但你要记住, 自己身份是打工,同时,我永远不会自行设计生产。”
          晚晴一片混乱,无言以对。
          伊风娜重新坐下来,看着晚晴,还是孩子呢,总得吃苦摔跤才长大,“你不妨回家想一想,一个星期的时间。”
          晚晴沉默半响,抬头笑道,“要是我今天上班, 工资怎么算?”

          2.
          五一的前三天,肥仔难得的在家吃饭,说“猫啊,长假回老家吧,爷爷奶奶还没见过宝宝呢。”
          宝宝睡了,卧室里,肥仔歪在床上看电视,阿Cat开了所有的衣橱门,立在那里发呆。
          “老婆,你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内地小城,又是老人家,素净保守一点好了。”肥仔从后面抱住她。
          阿Cat扭过脸,似笑非笑,“是吗?当真?不假?”
          “假的,最好看,是不穿。”一双大手进了衣服,向上游走。
          电视是哪个台,恩雅开始唱,如泉水淌过。阿Cat闭上双眼,任由音乐淹没她,双手周游她。
          恩雅才唱完一句,她已经被赤裸裸地扔上了床,相隔太久了,他在身体里的感觉有些异样。遥远的歌声温柔婉转, 近的是他狂躁的闷哼,然后一起弱了,低了,没有了。
          肥仔瘫在床上如一堆烂泥,一只手还意犹未尽地摩挲着她,“小猫,小猫咪,我太兴奋了,忍得我辛苦啊。”
          阿Cat滚过去挤住他,猫眼眯成一条缝,“是吗?那我们是不是要…..”
          没有回应,呼声响起,手松了下去。
          阿Cat悄无声息地起身,进了卫生间,反身锁上门,这已经是习惯了,吃住一个屋檐下,这里保留着最后的隐私。
          她开始放水,又拧开那瓶大号的六神花露水,朝浴缸里洒着。碧绿的液体,点开水面,泅散出一圈圈的浅绿,化开来淡了,消失了。香气却袅袅上升,钻入鼻端。是婴儿时,就在妈妈身上闻过的味道,亲切温馨,把四处飘荡的六神七魄,全招了回来。
          镜子蒙着水雾,隐隐约约的人形,这是我吗,阿Cat微仰着头,手抚着圆润的脖子,顺势往下滑,还是滑不溜手的皮肤,还是饱满耸立的乳,到底那里变了,到底几时开始变了?
          她用手抹掉镜面的雾,冷,凉意倏忽传遍了全身。她逃进水里,水荡漾着温暖,轻柔地抚摸她。热气慢慢沁入骨髓了,她舒展开手脚,如百合花绽开花瓣,再按下冲浪纽,水面波涛翻滚,一股股激流冲击她的身体。
          第二天醒来,肥仔已经去了上班。她端一杯牛奶,站在阳台上喝。咦,那盆不起眼的含羞草已经开了花。
          她放下牛奶,蹲在花旁,仔细端量。羽状的叶子是发暗的粉绿,小小的绒球花是极娇嫩的粉红,也是美丽的,可惜看得见的人少。她伸出一根手指,快碰到了,却犹豫,停下来,终于发个狠,触到了叶片。叶片颤抖一下,缓缓从两边向中间合拢,闭紧了。
          她索性用手逐一扫过整株植物,看那些叶片如小手般一一闭拢,看呆了。
          “小姐真好玩,和盆花也能玩许久。宝宝醒了。”阿姨来叫她。
          阿Cat直起身,“把这盆花端到楼下去。”
          这早已不是她玩的游戏。
          吃过晚饭,她想起,回去一个星期呢,宝宝的尿布怕是不够,得去超市买。
          行至超市门前的广场,有悠扬的乐声。这是社区的老人,自发举办的舞会,不下雨的晚上,都会有。超市借出电源与一台普通音响,已足够。
          芒果树正开花,树下围着一圈人。阿Cat挤入人从,好奇张望。老人们都打扮过,精神奕奕,笑容满面,舞姿潇洒。快乐可以如此简单。
          “小姐,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
          一位银发的老人,微微鞠躬。他穿浆得笔挺的白衬衫,深色西裤,标准的邀舞姿势。
          阿Cat欣然搭上他的手,老人引着她进到舞场。
          蓝色多瑙河响起,二人翩翩起步。阿Cat正要努力配合,却发现老人是高手呢,带着她进退自如,轻盈转动,丝毫不须她费力。跳得尽兴,一时间,忘记了周遭。
          老人持的是老规矩,身体间保持着20公分的距离,还警告她,“腰不能扭。”
          一舞既毕,围观的人大力鼓掌。老人右手按在心口,左手背在身后,弯腰致意,“My pleasure, la little princess.”
          阿Cat如饮醇酒,一只脚尖向后一点,屈膝,提起她不存在的裙脚,“Likewise.”
          踏着节拍,迈着舞步,滑行到超市大门口,回首一望,旋转的人群后面,新月一弯柠檬黄,摇摇荡荡挂树梢。
          柠檬黄的月光照不进迪厅。射灯是明亮的金黄,映在十九酒红的长发上,血色的波浪。她倚着吧台,端一杯碧青的薄荷酒,脸色越见苍白。
          有高鼻凹眼的老外,在旁逡巡。见十九酒杯一空,忙上前问,“小姐,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老套,十九不语。老外叫来一杯薄荷酒,说“这酒的颜色,很称你的头发,Cheers.”
          还是老套,十九继续不语。
          老外讨个无趣,转身走了,没忘了带上他买的酒。济济一堂的孤男寡女呀,不愁没有收获。
          十九冷笑,扬手招来酒保,“一杯…”
          “薄荷酒。”好听的声音,眼波扫描过去,长发男子,意外的英俊。“再来一杯,呃,血腥玛丽。”
          二人一饮而尽,他皱眉,“红男绿女,非得喝这个酒么。嗨,又甜又酸,真不是男人喝的玩意儿。”
          十九莞尔,“跳舞。”
          一下场,便知彼此都是高手,舞得尽兴。闪烁的迷幻灯光中,失了他,又得了他,只是从未看清。
          应该是英俊的一张脸,红黄蓝绿,交替着面色,十九背过身。
          他贴上了她的背,忽左忽右,大家一起扭动。
          夜在摇摇晃晃中深了,十九吃吃傻笑着,二人一起出门。
          的士停下,他替她开车门,“你家,我家?”
          酒上了头,十九瞪着他,纵然已分不清方向,也清楚他不是林森,不是。
          她嘭一声关上车门,“开车。”
          夜风中,留下他的长发飘扬,骂,“TMD,莫名其妙,还想不想出来混了。”
          十九对自己说,不混了,混不下去了。

          3.
          第四个星期三,晚晴心情大好地读着朝雨的留言,
          “梦醒时分,轻尘想去别处逛逛。
          外面的世界,精彩吗? 外面的世界,恐怖吗?
          不用害怕,只要是有光的所在,我的眼睛,追逐着你的脚步。
          路长水远,易轻装上阵。轻尘可以弹琴的足尖,须妥当保护。
          锐步或耐克的走路鞋,是必须,省不得。
          请勿忘了归家的路。
          ----------渭城朝雨忆轻尘 “
          晚晴翘起右脚, 轮番摇动脚趾,顽皮如小孩。可以弹琴的足尖呢,那弹出的声音,保证吓得朝雨落荒而逃。
          放下右脚,她又举起左脚,玩个不亦乐乎。
          明天就去买鞋子,反正刚加了薪,就是这么着。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当晚晴遇见朝雨(五 )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五章 朝雨?

            又是长假。每个长假,有1/3半的深圳人跑出去,有1/3的深圳人等来了家人朋友。
            交通异常繁忙。
            剩下的1/3深圳人同样异常繁忙,忙着赚钱。
            等长假一完,各归各位,深圳人一起埋怨,外地人实在没修养,看咱们清洁美丽的公园大街,搞得这么脏。于是有人义务上莲花山公园,清扫垃圾。
            两个深圳人第一次见面,总会问,“你是哪里人?”
            四川人,上海人,北京人,湖南人,东北人,广西人,江苏人,云南人,新疆人。
            谁也不是深圳人。
            到底谁是深圳人?
            地地道道的深圳人,晚晴只认识一个,还是从网上,网名叫:端木冷风。

            1.
            十九和林森开车出游,开到哪儿黑,就在哪儿歇。
            阿Cat和肥仔带着宝宝回老家,搭飞机。
            晚晴跟着深圳磨房的人去阳朔,包了一辆大巴。
            林森是香港人,精算师,任职市内一家大型保险公司。
            十九窝着一肚子火,火从何处来,她也不知道。
            反正,还没上路,林森已经被烧得够呛。
            Polo的行李箱太小,林森接过她的旅行袋,打开门扔进后坐。十九眼尖,瞥见一整箱皮里埃矿泉水,一整箱屈臣氏蒸馏水,立刻发难,“那是干什么?”
            “路上喝的水。”林森替她拉开车门。
            “路上有卖啊,喝中国的水你会死呀?”十九坐进去,不领情。
            “有可能。”林森替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上车,发动。难得的,他能讲一口颇可听得的普通话,“我出差拉肚子,拉到脱水。而且,去所有的东南亚国家,我都带水。”
            “歧视,你们不就做过殖民地,甩什么甩?如今洋鬼子不要了,还不是中国人。哎哎哎,你干吗上高速?”
            “快啊,你想怎么走?”
            “有什么好赶的? 赶死呀。”啊,实在过头了,十九泄气,“随便你啦。”
            她合眼养神,眼不见,心不烦。忍不住的时候,偷偷睁眼瞄一瞄,正好他的眼神飘过来,一碰之下,各自撤退,林森看路,她闭紧眼。象不象武侠小说中得高手过招,一沾即走。十九迷糊中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到了,睡猪,起来吃饭。”有人唤她,她一睁眼,是林森的笑脸。
            她慵懒地笑,睡得这般安心,这般香甜。“这是到哪里了?”
            “汕头,去吃潮州打冷好不好?”他递上一瓶水,已经开了盖。
            她接过来喝一口,水,咳,这架还没吵完呢,她马上换了脸色,“吃沙茶火锅。”
            “天气够热了,火锅吃了上火,沙茶也是热性的,换一样吧?”
            受的教育再深,再洋化,长在这香港地,吃起东西来,也还是要讲究凉啊热的。十九不是一般的别扭,“那里吃个东西就上火了,不讲科学。再说,上火就上火,谁怕啊?”
            林森笑,“你的火气,不,你的牙,算了,沙茶火锅,走吧。”
            走一半,十九又找到一个茬,“你知道我上了火,牙就疼,还带我吃沙茶火锅。反正是我痛,你又不会痛,是不是?”
            “我当然不痛。来,看我的牙,雪白整齐又健康。”林森展示他的白牙。
            十九实在是憋不住笑,别过脸,“闭上闭上,大猩猩呐。”
            林森拉起她的手,去了吃打冷的餐厅。
            深圳磨房的大巴已经入了广西境,停在一间路边馆字吃饭。
            三大桌人,真热闹啊。晚晴稀里糊涂地坐着,回想起一大早,紧赶慢赶总算在六点半赶到了体育馆,集合的地点。
            一眼看到大巴边站着个高个子年轻人,白体恤上印着红字,‘深圳磨房’。她跑过去,呵,真精神,腰板笔挺,头发颜色够奇怪,深棕夹杂白发,象什么?对了,胡椒与盐,她想起‘风月俏佳人’的李察.基尔。
            “你的网名?” 李察.基尔在问她,一把柔软的声音。
            “轻尘。”晚晴收住胡思乱想。
            “上车。”李察.基尔看她一眼,接过她的行李,对车上喊,“倒数第三个,轻尘。”
            晚晴才一上车,车头有人用麦克风报幕,“隆重推出,磨房准驴子,轻-尘-小-姐----。”
            雷鸣般的掌声,口哨,欢呼。晚晴腿一软,差点没坐一屁股敦儿。定睛一看,快坐满了呢,只前排还有座位。她忙不迭地坐下,邻座是一个清秀斯文的男生。
            朝雨有来吗?晚晴四处张望。
            “轻尘,快吃啊,这帮人都是饿死鬼投胎,讲究眼疾手快。”有人在叫她,清秀男生依旧坐她旁边。他叫散步的鱼,一路妙语连珠,晚晴这头准驴子,正式委派给他负责。
            下午六点半,十九和林森到了厦门。
            晚饭吃什么,十九开始找林森的麻烦。
            林森怕路边摊,十九已经清楚。她笑嘻嘻地给他推荐,“厦门的面线糊,扁食都有名,我们去长长见识?”
            笑里藏刀,太明显了。林森不敢反对,跟着她坐在小摊的木凳上。
            “两碗面线糊。” 十九吆喝。
            “一碗。”林森适时纠正。
            十九瞪他,林森好整以暇,“不能浪费食物。”
            面线糊端上来,十九急急得吃了一大口,难吃。那个人眼里闪着贼光,正等着她投降呢,她拼命咽了下去。目光在桌上逡巡,有了,她舀了一大勺辣椒酱,接着又倒醋,拼命倒,倒得老板娘肉痛,小本生意呐,待她一放下醋瓶,就抢了回去。
            十九不管,努力吃光一碗,示威地看着林森。
            林森竖起大拇指,主动付钞,回头叫辆的士。
            “不准去大酒店。”十九上了车,警告他。
            林森举手发誓。
            到了,林森带了进了一家破旧的小店,总共得三张桌子,挤得水泄不通。
            香,香死了。
            林森跑去灶旁,一锅的螃蟹。他和光着膀子的老板大厨低语,很快,路边给搭上了一张台子。
            干煎螃蟹,炒米粉,青菜,啤酒,全上了。
            林森掰开一个螃蟹,壳里堆满金黄的膏。他咬一条蟹腿,喝一口啤酒,好象忘了对面还有个十九。
            十九鼓着腮,一包口水,眼巴巴看着他吃。
            蟹黄连壳放进了她的盘子,“吃吧。”
            美食当前,十九大开杀戒,还不忘嘟嘟囔囔地问,“你怎么找得到这种地方?”
            “出门前,当然要做足功课。”林森沦落为小二,一边惊诧她吃的速度,一边不停手帮她剥蟹。
            第二天清晨七点,深圳磨房的大队人马,朔漓江而行。
            头两个小时,远山上,还蒙着浅紫的云蔼,晨光缕缕,穿过凤尾竹稍,划开乳白的烟波,河水粼粼,无数小星星一起在水面嬉戏。如行诗画,晚晴快活似神仙,朝雨怎么不来?
            接下来两个小时,太阳高了,光照强了,天气热了,晚晴累了。
            吃过饭的两个小时,晚晴的背囊,在散步的鱼肩上,鱼叫她看九马画山,问她能看出几匹马。晚晴已经走得云里雾里,抬眼一望,岂止九匹马,简直是万马奔腾。
            最后两个小时,晚晴感觉不到她的两条腿,多少人推着她拽着她,才走完的?
            上了大巴,晚晴看了一眼漓江的落日,山是影影憧憧的,连绵成不断的曲线,分出了淡青色的天空,红红的太阳,在那曲线的一个低凹里,露出小半个脸;江上有竹排,蹲着吸烟的渔人,细脖子的鱼鹰,逆光中,一幅黝黑的剪影。
            她头一歪,沉入黑甜乡。

            2.
            “轻尘,醒醒。轻尘,到了。轻尘。”谁在叫人,声音越来越大。
            晚晴猛然醒来,昏头昏脑四处张望,叫谁呀,谁是轻尘?
            “轻尘。”这次声音低多了,就在身边,晚晴想起来了,散步的鱼,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呢。
            “下车了,小姐。你真能睡啊,一车人又说又笑又闹的,你一点都感觉不到?还打呼。”
            “打呼?真的?”好丢脸,晚晴不敢相信,脸皮变成红布,从来没打过呼啊。
            “当然,人累了,容易打呼。”鱼一本正经。
            啊,晚晴低着头找地洞。
            “假的啦,这么容易骗。”
            “真的,没打呼?”晚晴满心期待地望着鱼,捞到一根救命稻草。
            “天灵灵,地灵灵,我发誓,骗你是小鱼。再说了,你这么好骗,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走吧,走吧。”
            晚晴回到房间,一头扎到床上,不困了,浑身散了架,脚哪个痛,连个小指头都不想动。
            农家旅馆,简单而干净,六个人一间房。其他人都还在进进出出,吆喝着去吃消夜,看见晚晴那个熊样,都说;“给你打包吧。”
            才出去,又有人敲门,晚晴挣扎着下床开了门,是散步的鱼,一手拎热水瓶,一手拿着纱布酒精。
            “老三吩咐,给菜鸟送热水烫脚,挑水泡。”
            “老三?”
            “头发颜色象李察.基尔那个,磨房第三号人物。”鱼灌了半瓶滚水在盆子里,拖了张小凳,“烫熊掌。”
            晚晴期期艾艾的不动。
            “快点啦,烫熟了还要挑水泡。哎,你干吗不动,小姐,你不是害羞吧?脚而已。看看,脸又红了,好好好,我走,真是服了你。”鱼走到门口,回头交代,“挑水泡前,针要用酒精消消毒,你会吧?”
            大家并不是很熟,得到这样的照顾,晚晴其实很感激,只是说不出来,“我会。喔,想问你,认不认识‘渭城朝雨’?”
            “你网恋呀?好,不问,不问。磨房里没听过这个名字。”鱼带上门走了。
            晚晴笑着甩甩头,甩掉‘渭城朝雨’,把脚伸进热水里,呀,烫,烫的舒服。
            十九在武夷山下,和林森吵架。
            其实林森并不和她吵,她吵来吵去,倒像是自己和自己吵。
            她为什么和自己吵,生自己的气?
            这是她走过的长路中,最舒服的一段,安排周详,吃住适意,有说有笑,还有架吵。
            以前的她,总是背着四五十公斤的行囊,一个人,走在路上。
            可她没觉得苦,享受着一个人去发现,一个人欣喜,一个人被感动,一个人吹风,一个人淋雨,一个人害怕,孤独成为一种习惯。
            如果林森半路插进来,她岂不是还要为他害怕?怕他吹风,怕他淋雨,怕他的害怕?
            不不不,大家只是伙伴,只是伙伴,她还是只担心自己好了。
            但是,他似乎已经走进她的假期旅途,她的生活,是不是?
            是? 不是?
            “爬山当然是要用腿爬的,这点都怕,你算不算男人啊?”她对着林森吼,她不惯与人商量走那条路。
            林森脸色一变,是变了吗?树林里光线不好,他皮肤又黑,十九不敢肯定。
            “你走前面。”林森发了狠。
            赌着这一口气,二人闷头爬山,谁也不肯先放一个屁,还,走的相当快。
            十九有韧力,差在速度,林森一步不拉地跟在她身后,更激起她争强好胜的心。不中用,想他干吗?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快。
            路面有小石子,一脚踩上去,鞋底一滑,十九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后就仰,慌乱中一把抓住路边半人高的野草。来不及了,后仰的力量太大,野草被连根拔起。
            有人接住她,是林森。十九看着虽不胖,还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加上后仰的势头,二人变作滚地葫芦。
            滚了十来圈,一颗树挡住了他们。大家都脸朝天,林森垫底,双手抱着十九的腰,姿势不雅得紧。十九有了这个肉垫子,倒没怎么地,她偷笑,原来有人在背后接住的感觉,这么安稳,这么好。
            接不接得住没关系,知道后面有人就好。
            林森,啊林森,这家伙怎么没动静,十九想翻身下来,被他一双手臂箍着,动弹不得,扭头,恰恰接住他的视线。
            靠得近,一直看进了他的眼睛,眼珠黑而亮,眼神清澈,里面有两个小小的她,她的眼里,也有两个小小的他吗?
            对视良久,两个人都平静如水,身体被遗忘了,时间停止了,世界微缩到瞳孔中。
            “如今的年轻人,实在没眼看,世风日下啊。”经过的行人点评,
            也是一对年轻人,笑嘻嘻过来,“摔跤了,爱情鸟?要不要帮忙?”
            十九林森一起摇头。
            十九的手上有血痕,是锐利的草叶割的,林森比较惨,大腿撞在树干上,拉开短裤,一大块淤青。
            “下山吧。”二人异口同声。
            十九回头望望山顶,也许下次可以来登顶,现在,她要好好享受这个假期。
            “我们下次再来,一起登顶。”林森恰好开腔。
            进了候机楼,阿Cat终于叹出一口长气,总算要离开了,总算要回家了。
            难熬的六天。
            宝宝到了新环境,认生,一旦离开她的手,立即号啕大哭,她疲倦之极。
            吃饭时不知哪位亲戚大人喂了宝宝有油的鸡汤,拉肚子,她担心之极。
            公婆执意在冲奶粉时加糖,宝宝不肯再吃没加过糖的奶,她只说了一句,居然被肥仔驳回,她郁闷之极。
            听肥仔的话,穿得黑黑灰灰,被人批评不喜气,象奔丧,她冤枉之极。
            最气人的,是宝宝和她都瘦了一圈,肥仔居然肥了一圈。他忙着迎来送往,对亲朋故旧殷勤有加,就是没和她好好说一句话。
            多久没跟肥仔好好说话了?
            一坐上飞机,宝宝马上睡着了,她闭着眼,却无法入睡,也许是累过头了。
            “喝点水?”肥仔知道她醒着,水杯递到了嘴边。
            她垂着眼,就着他的手喝一口,摇摇头不要了。
            肥仔抬起座位中间的扶手,往她这边挪一挪,猫自然地把头靠上了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这几天。”肥仔的声音中有歉意,“老人家嘛,难得回去一次,顺着他们,高兴一点。那么多亲戚朋友,联络到了,总得意思意思。”
            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他还是知道的,阿CAT把脸埋起来。
            肥仔抬起手臂,绕过来搂住她,阿CAT的眼泪开始流出。
            飞机震动了一下,广播说遇上气流,请大家回到座位,扣紧安全带。
            颠簸中,他握住了她的手,不自觉身体都靠在一起,阿CAT嗅着熟悉的味道,感觉到传递过来的体温,心中很是安稳。肥仔的臂膀紧一紧,偷偷吻一下她的额头,嘴唇舍不得走了,就势在那里蹭来蹭去。阿CAT躲着脸笑,两只手,十个指头,松松紧紧地纠缠。
            八千米高的云层上,霎时间春光旖旎。
            “猫啊,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是不是产后抑郁症。都怪我啦,回头找个医生?”
            “不要。”猫不肯抬头,含含糊糊地说,“其实,你才是…”飞机突然剧烈抖动一下,宝宝受惊大哭。
            二人闻声松开,阿CAT抱起宝宝哄他。
            她没说完的话是:其实,你才是我最好的医生。

            3.
            万晴回到深圳,等她的是朝雨的留言。
            “轻尘,你的脚还在痛吗?初次出门,路会比较难走,走走,就习惯了。
            你不爱说话?害羞,容易脸红?
            你的眼睛很明亮,藏了许多秘密。
            你一定有很多话,在等待一双耳朵。
            ------渭城朝雨忆轻尘
            PS:白色是你的颜色。“
            朝雨也去了阳朔?
            散步的鱼说没听过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他?是他吗,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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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晚晴遇见朝雨(六)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六章 三个梦

      晚晴开始香港深圳两头跑,没有时间寻找朝雨。
      每天擦身而过的人,不会突然站出来,说:我是朝雨,谁是轻尘。
      下午,突然落起大雨,晚晴在天桥上跑,突然背后传来喊声,“朝雨,朝雨!”一个迎面而来的女人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雨水掩不住满脸的惊喜和眼中的火花。
      女人跑过了她,她回头,雨中站着一个男人。
      二人面对面,都是接近中年的人了,他有了啤酒肚,她有了鱼尾纹,痴痴对望,又一起开口,“你也来了深圳?几时的事?”
      女人抬手抹雨水,无名指上戒指闪过一道光,映入他的眼睛;她也看清了,他一只手拎着公文包,一手打伞,手指上还挂着装小菜的塑胶袋。雨水刷过她的脸,尴尬换下了惊喜,那点子火花,也应声熄灭,唯有黯然。
      她把他的背影牢记了多少年,今日终于成真,只是一转身的瞬间,她彻底失去那个人。
      相见不如不见,重逢恨晚,尘满面,鬓满霜。
      晚晴急急逃走,怎么会是这样,青春美丽的时光,如何错过了?她无端的恐慌,抬头看天,天上没有答案,雨水滴进她的眼睛,地王大厦的顶,消失在茫茫的云雾中。

      1.
      阿Cat报名去读补习班,在家里温习,宝宝时时都来分她心,甜蜜的分心。
      肥仔依旧早出晚归,飞机上的温馨片刻,渐渐远了,模糊了。他的事业蒸蒸日上,需要全力打拼,他会抱着宝宝和老婆说:累死累活,都是为了我的心肝和宝贝。
      阿Cat十分不喜欢这话,只不好出口反驳:事业才是你的最大乐趣,梦中情人。
      同学乏善可陈,教课的一位年轻老师似混血儿,高鼻深眼,凌乱卷发,体魄彪悍,听人议论他是新疆人。
      他好像特别关照阿Cat, 一双眼睛扫过教室,飘忽的,无焦点的,温柔的,如一阵风吹过,看到她,又没看见她;突然又回移,双目妁妁,定在她的脸上,如一记清脆热辣的耳光,血一下子涌上了头。
      阿Cat逃避他的目光,肥仔这么看她,是上个世纪的事吧。两道目光,是两只手,拨乱了她的心,上不去,下不来,感觉异常矛盾。她犯罪一般留恋着他的眼色,仿佛回到童年,手心里捧着一只小鸟,战战兢兢地等着它飞掉。
      即使小小年纪,也清楚知道分别,它有翅膀,她没有。
      传说中仙女下凡,嫁与放牛郎,生得一双儿女,他怕她飞走,藏起羽衣,以为她无法离去,哪里知道,她是法力无边的仙女,这等雕虫小技,如何瞒得住她,她留下,只因被拴住的,是她的心。
      这一天,新疆混血儿介绍他们一本书,阿Cat下了课,直奔书城。
      她沿着一列列书架找,不经意的,在书和书架的空隙中,撞见一双眼睛。
      阿Cat凭空一下热了脸,乱了心,慌忙挪两步,一抬眼,还是那双眼睛。她失了分数,逃几步,看一眼,那双追得她无处遁形的眼睛。
      书架好长,再长也有尽头,尽头就在脚下,人就在眼前。鼻端是他的味道,阳刚的味道;脸上是他的呼吸,让人皮痒痒;耳中是自己的心跳,小鼓变作了大鼓,砰砰砰,砰砰砰;眼里是四双脚,脚尖两两相对,进退两难;四周的世界隐去,是一片空白,梦里的空间。
      箭已然搭上了弦。
      “哇----”婴儿的哭声,刺穿了虚空,世界回来了,这是书店,她来买书,宝宝呢,宝宝怎么在哭,啊,宝宝在家中,他们的家中,哭的是别人的宝宝,眼前站着的,是别人的冤家。
      阿Cat退缩了,寻着那哭声跑掉,如一支回头的箭。
      十九和林森正行蜜运,他们没有同居,而是初恋般开始约会。
      他们的恋爱是到过来谈的,先肯定身体的协调,再求证感情可否配合。
      见面不是太多,进展良好,常常煲电话粥,为去那里吃饭讨论30分钟,挂上电话,郑重其事地准备,洗澡换衫梳头30分钟,十九再花15分钟化妆,林森的车刚好到楼下。
      十九很享受,这是最好的阶段,她提醒自己,好奇的,新鲜的,美丽的。她拒绝去想接下去的事,结婚生子柴米油盐不是她的理想,是她的恐惧。
      这一晚,商量好了去‘印度小厨’吃咖喱。
      释迦乐诉说着遥远的故事,角落的小桌子,墙壁上镶着镜子,相对而坐的年轻男女,他穿白色的棉衬衫,说了一个笑话,她穿黑色的吊带连衣裙,眉心点了鲜红的痣,粉红的嘴唇笑了,镜中人是愉快的,观众也是愉快的。
      新的影子加了进来,镜子里面重叠了,混乱了,进来吵吵嚷嚷的一家人,在旁边坐下。
      一看便知,香港男人,内地老婆,以前的年龄差着一大截吧,如今看不出了,三个参差不齐的孩子,闹成一团,女人忙着张罗,男人一打开报纸,便如入无人之境。
      “十九,”林森拉回了十九的注意力,舀一大勺咖喱饭给她,“试试看。”他自己先用手抓起一团饭吃。
      抓饭?十九来了劲头,也抓起一团塞进嘴里,又辣又香,“喂,你不是不能吃辣吗?上次去吃重庆火锅,你吃了六口,就喝了六听可乐,难怪最近越来越黑。”
      “喝可乐会变黑?”林森大惑不解。
      “当然啦,可乐,咖啡,酱油,吃多了,色素全跑到皮肤上,黑漆嘛乌的,像非洲土人。”
      “我是土人?你才是野人呢,你吃多少巧克力,你怎么不黑?”
      “本小姐丽质天生,雪肤花貌,万人景仰。”十九笑着加一句,“不准吐。”
      林森一手指着她,一手抓着饭,咧着嘴傻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是不是该考虑知难而退?哎,我会煮咖喱,咖喱鸡,咖喱饭,万中选一,算不算加分?”
      “吃过再说,别想蒙我算数。”十九可不含糊。
      “吃了林家饭,要做林家人,你想好了?”
      不要,不要,十九心中暗叫。旁边的小孩打翻了饮料,骂声,哭声,一片混乱,男人只是专注于他的报纸,眼睛也没抬一下。
      十九打个寒噤。
      林森看得笑眯眯,“孩子多好玩儿。”他压低声音,“十九,你不会当街打骂小孩吧。”
      “咖喱有毒?怎么我没事,你已经在胡言乱语?”十九不接招,企图带林森走上岔道。 刚好上来一碗漂着柠檬片的洗手水,她伸手去洗,妄图按下那片柠檬,才一松开手指,它又悠悠荡荡地浮了上来。
      林森自有主见,抓起十九湿淋淋的手,细心地用纸巾擦干,还不肯松手。
      十九暗暗抽了一下,抓得死死的,逃生无门。
      林森把一枚戒指套上了她的手指。
      钻石的光是冷的,大小适度,一卡拉以上吧,铂金指环,冰凉地圈住了她,套牢了她。
      圈住了,套牢了?
      手是僵硬的,冰冷的,十九艰难地把手缩回来,镜面反射的寒光一跃,闪进她的眼里,漠然疏远的眼神。
      她突然恨起了林森,好端端的,他突然把她逼到了底线,逼着她试毒药,逼着她跳进噩梦,和他一起。
      他还不够份量。
      十九一言不发,脱下戒指,放回林森面前,起身走掉。
      “十九!“林森冲到饭店门口,被保安挡住,无奈地大喊,“我是认真的,嫁给我!”
      十九回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他是认真的,她知道,她的心里,疼痛在一点一点蔓延,你为什么要毁了这段感情,林森,我的心在说是,我的灵魂在说不,婚姻是对另一个生命全部的承诺,太沉重,我不能负担。
      我只要做我。
      千言万语,她只不能作声,唯有扭头逃开。

      2.
      晚晴收到一个手机短讯,发件人是散步的鱼,晚上在‘根据地’聚会,崔建经常在那里出没。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晚晴想起阳朔之行,得到的妥帖照顾,心中先感动起来。
      去到了,才发现除了散步的鱼,其他人都没见过。
      好在都是年轻人,说说笑笑,没有隔阂。
      崔建真来了,晚晴被推上台,和他合唱了一首‘一无所有’。
      喝高了,晚晴更加来者不拒,逢人就干,一无所有的感觉倍儿棒,晚晴笑啊唱啊跳啊,酒精不知点着她体内那盏灯,一个人由内向外,熠熠发着光,周身镀了一层金边,那份靓丽, 看傻了散步的鱼。
      他杀出来帮晚晴挡酒,眼看越闹越不象话,拖着她杀出重围,落荒而逃。
      车子在晚晴楼下停稳了,晚晴傻笑着道谢,“好快,谢了谢了。”脚步漂浮地出了车子。
      散步的鱼也跟了出来,坚持要送她上楼。
      晚晴再三婉拒,散布的鱼搀着她就走。
      靠得太近了,晚晴十分不自在,借上楼梯的狭窄,推开了他。
      爬上了五楼,晚晴的酒已经醒了大半,非常不自然非常有礼貌非常装淑女地向散步的鱼道谢,道谢,道晚安。
      散步的鱼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手撑着墙,把晚晴夹在他和屋门的中间,暧昧地问,“不请我进去喝一杯?”
      晚清就算是刚从北极出来,也懂这意思。散步的鱼热乎乎带着酒味的呼吸扑上她的脸,令人反胃。他以为我是什么?她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板着一张俏脸,冲口而出的居然是广东话,“你有唔搞错?”
      意思是再明确不过了, 散步的鱼松开手,不见尴尬,有点儿吃惊,“不用叫警察吧?我这就走。”他说走果然就走,到了楼梯口,突然又转过身。
      晚晴目光如炬,只瞪着他,把书包报在胸前,时刻准备当炸弹一样扔出去。
      散步的鱼好笑,“不懂规则就不要出来玩,你太认真。”说完真的走了。
      被人调戏不成,还要遭奚落,晚晴一晚的好心情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只气得七窍生烟, 大力踢了一下房门。
      哎哟,脚,她痛得原地单脚跳,住对面的邻居开了一条门缝,骂,“深更半夜的,搅什么搅?还让不让人睡觉。”
      张达利和伊风娜合作,在东莞开第二间分店。
      晚晴被派去负责门脸装璜的指导,干脆驻扎下来,顺便调查一下当地人的购买力和喜好,有时间就去街上逛商店。
      空闲时,她拨个电话给十九。
      “十九,是我。……你的声音太性感了,低沉沙哑,感冒啦?……还好, 不发热就不是非典型,死不了。…..我,当然是神算子, 特地来关心你的,什么东西那么大声……感动得晕倒了?不用不用,我有点别的事问你,你用不着以身相许。”
      晚晴给十九讲了散步的鱼,末了说,“你想象一下,我是不是像个白痴兼傻瓜?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十九淡淡地在电话那头说,“纯真的少年呐,你也没吃亏不是?这条鱼也没把你怎么地呀,人家还挺有礼貌。”
      晚晴得不到安慰,气鼓鼓地,“我讨厌他。”
      “讨厌,那简单得很呐,闲下来想起他,诅咒个十七八遍好了。要不然,半夜三点给他打电话? 要是你喜欢了,那才麻烦。”
      “喜欢会麻烦?”
      “动动你那50克脑子。喜欢了,思念呀,担心呀,顾虑呀,怀疑呀,通通来了,这还不够麻烦? 要是想找个伴呢,合得来的就够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这正头痛欲裂呢,让我睡觉。”
      晚晴握着电话,出了半天神。婚姻就是找个伴吗?那爱情呢?爱情逃到哪里去了?合得来就很好了?
      “晚晴,终于找到你了,走,吃饭。”是张达利。
      几天相处下来,张达利已经把杜小姐改成了晚晴。晚晴居然没有反感,他实在是,照顾得特别周到。工作上尊重她的意见,听到有要改动的地方,立刻照办;每天还带她去不同的地方吃饭,那些特色小店的菜,吃起来还真是合口味,晚晴记着那晚的教训,再不肯沾酒,他从不勉强。
      上次他还在路边救过她,也送她到门口呢,还自动离去。
      也算是合得来了,晚晴对着端上来的一盘清蒸皖鱼,胡思乱想,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吧。
      张达利挟了一块没刺的鱼肉给她,晚晴放进嘴里,清甜嫩滑,好吃。
      或者,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晚晴心想。
      还好,晚晴只是心想,没有大嘴巴,因为,第二天,她就改了主意。
      正在装修的店面里,乱糟糟的,一地的地板瓷砖油漆和各种各样的工具。一个小工,不过十来岁,还是孩子吧,拎着一罐涂料,踩上了一条木板的尽头,木板翘起来,他身子一歪,一桶涂料尽数倒在地上。
      那孩子跪在地上,吓得呆呆的,不敢出声。
      张达利赶过来,问:“受伤了吗?”
      那孩子这才低头察看,膝盖上被钉子扎了一个小洞。
      张达利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急救包,麻利地打开,递给他一瓶碘酒,“搽上,钉子有锈,当心破伤风。”
      有老成的工人过来,帮孩子处理了伤口,连声的谢谢老板。
      张达利脸一沉,“不用谢我,回头真感染了,又是工伤,还不得我出钱。对了,那一罐涂料,380元钱,从你工钱里扣。”
      “老板,他一个学徒工,一个月才500块呀,你就行行好,扣一半,谢谢您啦。”还是那老成的工人开口求情。
      “那另一半,从你的工钱扣,行吧?”张达利不会给他情面。
      工人们低着头,各自散开干活,那孩子偷偷抹掉眼泪,开始清理地上的油漆。
      晚晴也在现场,默不作声地看着,也许张达利没错,老板是得这样当。只是,她对自己昨天,那一刹那的犹豫感到好笑,不是他,当然不是他,她对这个人,第一眼就没有感觉,第二眼第三眼还是没感觉,怎么会为了一点子小小的帮助,为了贪恋一点子断断的陪伴,就随便接受他呢?
      张达利不是坏人,可不是坏人的人多了去了,晚晴,你对爱情的执著,就毁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她突然想起书中说的,狐狸精桃花精的千年道行,毁于一旦,是不是寂寞实在难忍,终于功亏一篑,一回头已是百年身。
      可她没有百年身,她只有这一生,需要好好把握的短短几十年。

      3.
      忙完一轮,三个女人找个时间一起喝茶。
      阿Cat只管往她的立顿红茶里,加糖加奶,她平日里一贯是不加的,今日完全魂不守舍。
      十九的感冒,不知好了没有,苍白着一张小脸,憔悴不堪地端着杯可乐,也是半天没喝一口。
      唯有晚晴来得最迟,精神奕奕的,一坐下来,先灌半杯冻柠茶。
      “你们两个,受了什么沉重打击呀?一个二个悲花伤月的死相。吾失恋了,也不安慰安慰。”晚晴笑语晏晏的,哪有半分失恋的样子。
      “失恋,谁?”阿Cat打起一点精神,喝一口她的红茶,眉头紧皱,“这是什么毒药?”
      “你加了半杯奶,四颗方糖,不象药才怪。”十九抢白她。
      “我配的药,就给你这病人喝吧,专治心病。晚晴,你被谁甩了?”
      “甩吾?谁吃了豹子胆。吾在这俗世中,并无可恋之人,永远处于失恋状态。”
      “切,你不配叫失恋,你是恋无可恋。还没得到,怎么失去,有得才有失,不得便不失。” 十九搞不清,是在说晚晴,还是在说自己。
      “咦,十九竟然得道了,吾恭喜你。吾有失去啊,吾是熊瞎子,一路掰,一路丢,丢了一个老鹰,一个林森,一个张达利。”
      啪,十九的可乐杯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等到一切收拾干净了,晚晴笑笑,“十九啊,做贼心虚喔。”
      阿Cat失声叫到,“晚晴,你……”却被十九打断,“猫,我来说。晚晴,我是和林森来往了一段时间,但是在你们完全没有关系之后。”
      “错了,十九,吾和林森,不存在没有关系之后,”晚晴卖个关子,慢慢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之前,就没有你说的那种关系,哪来之后。 哎,汇报一下,目前进展到哪种关系了?干吗我一提这个名字,你就吓成这个样子?”
      “没有了啦,不是林森,是达利,我看了达利的画,总要做恶梦,重复的一个梦,这几天啊,几乎天天做。”
      “达利的画本来就象恶梦,还有你,晚晴,没见十九病得西施似的,还吓她,冷血动物。”阿Cat横了晚晴一眼。“十九,说说你的梦,没准说出来了,就不做了。”
      十九这样叙述她的梦;
      一个房间,地板天花连同四壁,都是雪白的房间,空空洞洞的房间。
      十九贴墙站着,动弹不得,空气是凝固的,桎梏着她。
      对面墙上,悬挂着一只圆形的钟,长长的钟摆,下端是一个人头,合着眼,咧着嘴,左右摆动。
      嘀嗒,嘀嗒,死一般的沉寂中,永恒不变的节奏。
      嘀嗒,嘀嗒。
      “不要摇啦。”十九拼了命喊道。
      钟摆停下来,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意思。然后,钟盘开始变形发软,如一块揉开的面饼,缓慢地,一点一点缩进了墙壁。
      钟盘不见了,钟摆不见了,只剩一个人头,突兀地钉在墙上,突兀地笑。
      时间也凝固了。
      人头也开始边软,变形,扭转,弯曲,是一个水龙头,坚硬寒冷的金属。
      一滴黑色的浓稠液体,从水管中钻出来,犹犹豫豫地粘在水管上,然后,缓慢地下坠,艰难地下坠,在凝固的时间和空间中硬挤出一个狭小的通道。
      十九唯一能移动的,是她的目光,跟随着它,坠落。
      嘀嗒,液体滴到雪白的地面,不规则地摊开,是鲜红的血色。
      嘀嗒,嘀嗒。
      第二滴,第三滴。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恐怖。”晚晴和阿Cat听完了,同时下了结论,阿Cat摇摇头,“难怪你睡不好,光听你说,我的汗毛也一排排竖起来。说起来,我最近也做了一个怪梦。”
      “是猫毛,”晚晴插嘴,“猫毛全部竖起来,象那个动画片里的Tom猫一样。”
      十九想象着那个画面,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Tom猫,你快讲。”
      阿Cat低头沉吟,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奇怪哎,梦见的是十八世纪的宫廷舞会,乐声悠扬,衣香鬓影。我穿着白色的高腰长裙,白色的长手套,黑色的长发挽在头顶,插一朵白色的玫瑰花蕾。这是我的第一个社交季节。”
      才听了个开头,晚晴又有话说,“白雪公主,这不是梦,是过去,你才入大学时,就是这个样子,你这叫,追忆逝水年华。”
      “谁的年华啊华年啊,不都是如水逝去。”阿猫继续她的梦,“当时,我的手里握着一把绢扇,上面写满了名字,不认识的名字,他们应是我今晚的舞伴。音乐结束了,我鼓掌,行屈膝礼,陌生的舞伴礼貌地送我回到了座位,鞠躬,转身离去。我太心不在焉了,他还没有走出我的视线,我已经忘记了他的长相。闷死了,我透不过气来,就悄悄溜到花园里,找一口新鲜空气。花园很美很安静,水池里有喷泉,细珠子连成的水柱掩映着一组雕像,美丽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大理石上拢着烟雾的月光。”
      阿猫出了神,象念散文。“我侧身坐在台阶上,脱掉舞鞋,双脚伸进水里,清凉霎时安抚了燥热,裙子堆砌成一朵白色的泡沫,在水面漂浮。涟漪中,隐约有一个水底的人影,散开又聚合,象梦境一样真实。我脚尖一挑,带起一串水花,破碎了水面。一个直立的人从水中浮现,银发,饱满的额,深邃的眼,古希腊的鼻,微笑的红唇带出两个甜蜜的酒窝。”
      这次是十九说话,“这可不是肥仔,你梦里头有别的男人。”
      阿猫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话,梦游似地说,“他好高,身段是优美的,踏着水面过来,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在如镜的水面上滑过,远方传来忧伤的音乐。他的礼服,是夜幕的深蓝丝绒,覆盖了宽阔的肩,我的目光越过深蓝丝绒的肩,那尊男性的雕像, 不见了。”
      十九叹了一口气,“所以呢,我对婚姻异常恐惧,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何必要一生一世的婚姻。枕边人同床异梦还是小事,就怕习惯了,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做梦的勇气都没有。”
      阿Cat有点犹豫,还是问出来,“那再来一次,还不是同样?一直这样重复,有意思吗?再说,就算爱情走了,感情还在,还有孩子呢,岂不是很无辜?”
      “好歹人是新鲜的吧。不过我从头到脚地佩服你们,制造一个新的生命,天大的勇气呀,人类的未来,就全靠你们这些大无畏的人了。至于爱情再来不再来,那就要贼心贼胆贼机会,全活儿,缺一不可。”
      “晚晴,你说呢?”阿猫再征求晚晴的意见。
      晚晴连忙摆手,“别问我,吾还纯洁天真着呢,哪能解决这么复杂的问题。”
      “算了,别问她,等爱的女人,喔,错了,是等爱的纯情少女,说人家呢,她也二十来年的年华逝水去了。”十九乘机咬回一口,“叫她说说她的梦好了。”
      “年华逝水去,你们以为我不急呀,只有这一辈子,还不能真正的爱一次,不是白过了? 所以我才要坚持,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晚晴的眼睛谁也不看,投向虚无缥缈的远方。
      “我的梦,是从醒来开始的。晨曦,淡淡的玫瑰色,我睁开双眼,身体还蜷缩在一片柔软的花瓣上。”
      “安徒生童话。”阿Cat破口而出。
      晚晴得意地笑,继续,“夜露凝聚在草叶上,青翠欲滴。我舒展一下细小的手脚,拍拍透明的翅膀,开始飞舞。从一片草叶,飞向另一片草叶,寻觅那颗属于我的露水。”
      “小妮子渴了。”十九说。
      “然后呢?”这是阿CAT。
      “没有然后,我就这样不停地飞,不停地找。太阳在升高,等他到了那颗凤凰花最高的树梢,所有的朝露都会蒸发掉。时间象影子一样变短,我的焦虑却在延长。”
      “累不累啊你,那你找到了没有?”
      “找不到啊,苦恼。在你们看来,每一颗朝露都是大同小异的,但是,如果你也可以在花瓣上睡觉,你才会发现,他们的大小,颜色,温度,是完全不同的。我只要找到一颗,适合我的朝露。”
      “那,找不到怎么办呢?”
      “等,等待夜晚再次来临,漫长寒冷的夜,水气会重新下降,凝结。然后我在下一个清晨,再次开始寻找。”

      4.
      朝雨给晚晴的留言。
      ‘下雨了,点点滴滴,都是天空的心事,紧一阵,松一阵,密一阵,疏一阵,大一阵,细一阵。
      只是无穷无尽。
      夜晚是对白天的心事,朝雨是对晚晴的心事。
      无论天涯海角。
      ------渭城朝雨忆轻尘
      PS:轻尘的周末,在哪里飞扬?深圳磨房的腐败级活动,是去三门岛,一个有电,却没有电视电话,甚至没有手机信号的小岛。空中飞舞的,是高空上盘旋的鹰,和花丛间巴掌大的蝴蝶,都是你的好舞伴。
      等你,一起去看海。‘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記得最後一次吃<印度小廚>。。。。她們的盤子改換換了。。。不知道有沒有換後來. :-)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七)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七章 朝雨

      夏天气势汹汹。越演越烈,酷热滚滚,台风和雷雨频繁光顾。
      有皮草的女士们,忙着光顾皮草打理专门店,这一送进去保管,可就有半年见不着面了。
      依依不舍,其实在这亚热带城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穿得住皮货的日子,至多三五天而已。
      每次台风过后,天一下变高了,蓝得彻底,空气异常的透明,亮得耀眼的阳光下,象印象派颤动的画笔。
      荔枝龙眼烂了市,城市里充斥着香甜和腐烂的味道。
      因为修地铁而封路的几条干道,刚恢复交通,又开始了一轮新的施工,市政部门要修一溜新的绿化地带。
      反正,深圳市的财政预算,不仅没有赤字,2002年就没有用完,得可着劲花呐。
      依旧有民工爬上顶楼,以死要挟,希望拿到被拖欠数月的血汗工钱。
      警察来了,来抓他们,这是违法的行为,危害社会的安全。至于不付工资的老板,抱歉,尚未立案。

      1.
      差点把十九逼成祥林嫂的那单室内设计,又上了杂志。
      格雷斯风头出尽之余,又到手两个大单。
      十九不至于跟钱过不去,欣然从命,再次出任枪手。
      第一单她做得很愉快,要求的是眼下流行的简约风格,浅灰色基调,十九非常满意他们没要求银灰色,把家里弄成太空舱。
      她只有一点搞不懂,二楼的起坐间,临街整面墙的弧型玻璃窗,为什么只要打横装一根原木杆,绕上几圈镂空白纱了事,不嫌晒得慌么,还有隐私呢?
      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单是个刺儿头,设计图改了五遍,还是不满意。原因,主人根本没有主意,拿本什么家居之类的杂志一看,样样都好。一山还比一山高。
      十九开始后悔,应该收格蕾斯一点订金。
      她忙进忙出的,没有注意到隔壁的房子早卖掉了,最近正在装修。
      直到这天傍晚,她在门口意外的看到林森。
      四目相对,十九眼里都是吃惊,林森眼里除了关心,还有怜惜,十九脸色疲惫,风尘仆仆,这段日子,明显的瘦了。
      还是林森先开口,“好久不见,你瘦了。我买了你隔壁的房子,刚装修完,来给点意见?”
      十九只好打仲脸充胖子,故作大方地答应,“参观,参观。”
      一进门,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十九站在门口,愣住了。房间里异常敞亮,感情林森打通了所有的墙壁,方方正正的一大间,米白加海蓝,清爽而不失男性化。
      她记得有一天,她跟林森说:我算是服了这帮有钱的主儿,买房子弄装修,玩儿的是烧钱呐,折腾。要是我有自己的房间,立马打掉所有的墙,心里看着多敞亮。
      林森笑她:承重墙可不能打。
      她回答:不要小看我的专业知识,承重墙留着,隔洗手间,潮气太大,不能不隔。
      这个房间,林森摆到了她眼前。
      他按下墙上的一个开关,天花板正中央,一个老式风扇开始转动,风扇的下端,有几盏昏黄的灯。
      这个,十九也发表过宏论:深圳一年热到头,空调要吃掉多少电费,其实,房间里装一个吊扇,和空调一起用,起码省一半。
      林森笑咪咪地再旁边说,“空调是变频的,更节约钞票了。进来呀。”
      十九才向前挪了一步,又停下了。前面摆着两只铜铸仙鹤,七八十公分高,显然是仙鹤迎客的意思。这个,不关她事,可是林森自己的创意了。
      仙鹤尖尖长长的嘴里,各衔着一枚亮晶晶的东西,仔细一看,两只戒指。
      “觉得如何?” 林森问。
      什么意思,十九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嗯,你这不是招贼嘛。”
      “不会不会,间谍片里学来的,最宝贵的东西,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贼根本就不会想到。 再说,东西和人,也讲缘分,真丢了,就是和我没缘分。”
      这人夹七杂八的掰些什么呀,又是缘分又是最宝贵的,十九本能地就要逃,“房间不错,味道难闻死了,我先走了。”
      走,也只能走到隔壁,两个人,隔着一道墙。
      十九心乱如麻,格雷斯打电话来催图,被她借机奚落了一通。放下电话又后悔,何必呢?肚子饿了,翻箱倒柜地找出来的东西,全都不想吃。最后,她洗了一个苹果,窝在沙发里,每分钟,用牙齿咬掉米饭大小的一块皮,吃了两个钟头。
      夏天黑得晚,快8点了吧,夜幕刷一声落下来,劈头盖脸地罩住了这个城市。
      房间里黑漆漆,窗外有闪烁的霓虹,诱惑地眨着夜的眼。十九懒得开灯,踱出阳台
      隔壁的阳台上,站着林森。
      十九进退两难,不如趁此机会,大家说清楚,不然,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无限。她稳稳神,向前一步,双手扶住了栏杆,单刀直入,“为什么?”
      “方便啊。”林森打定了注意, 只管跟她嘻皮笑脸,“交通方便,购物方便,娱乐方便,吃饭方便,追女朋友方便,近水楼台嘛。瞧,我们现在看的是同一片风景。”
      十九不中他的招,只管说该说的话,“我不想结婚。”
      “好,不结就不结,名额让给那对长脚长脖子的鸟。”
      啊,这人真要阴魂不散的缠着她,十九费了老鼻子力气才冻住的心,在这澳热的天气里, 在她热乎乎的胸腔里,无可奈何地开始融化,叮叮咚咚地滴着水。
      水不往下滴,往上跑,全部跑到眼睛里,远处的灯也溶成了一大片的光晕,一圈一圈朝黑暗里发散。
      “还有,我擅自盗用了你的创意,算便宜点,给你九千九百九十九元,支票还是现金?”
      十九不敢说话,怕带着哭音,她也不敢摇头,怕眼里有东西掉下来。末了,她摆了摆手, 动作僵硬,突然, 又噗呲一声笑了。
      “一定要给,免得你那一天抽风,把我送去见官,道上一传,欠债不还,我林森还混不混了?这样吧,咱们把它给吃掉,加上我那一份,总共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你说,是一次性消灭掉,还是细水长流?”

      2.
      电视开着,阿Cat只看见人影晃来晃去,始终不得要领。
      开着空调啊,怎么还是这么热,肥仔又在跟谁吃饭,还不是客户,关系户,反正都是户头,都有来头。
      一想起那双灼热的眼睛,她更热了,简直坐立不安。
      下午的时候,那双眼睛,把她堵在走廊尽头。
      有一刻,双唇相接的可能,就在下一微秒。
      那一微秒存在过吗? 阿Cat怀疑,那次在窗口召唤的白云,可曾应邀,停留在她的手心?她舔舔嘴唇,有一丝海洋的咸。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新疆混血儿疾马扬鞭,汗血宝马闪电而过,蹄下踏碎无数艳羡的目光,浪子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然后,然后是‘黑客帝国’里的‘子弹时间’。
      子弹是从静静伫立在草丛里的阿Cat眼里发射的,媚眼如丝,秋波似箭,在空气里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箭头直指汗血宝马,没入心脏,不留痕迹。马儿长嘶中一个人立,浪子勒缰,夹腿,在无鞍的马背上,纹丝不动。
      马儿右转弯,四蹄翻飞,都指向阿Cat 伫立的方向。
      阿Cat 严观鼻,鼻观心,一人一马全逃不过她的心眼。
      速度是快的,时间是慢的,于是,每一个动作都被分割开来,被赋予了不曾包含的意义。
      一人一马近了,拉短的不是距离,而是时间,不变的是速度。在经过阿CAT的那一瞬间,混血儿侧过身子,弯腰伸臂,捞起了她的绿腰。
      阿CAT柔软的身体折成两段,离开了地面,迷离的眼神尽头,是高远的天,乱云飞渡。
      那只手臂箍紧了,勒着她,呼吸困难。
      她用手去掰开它,肉乎乎,是肥仔。
      阿CAT猛然睁眼,房间一片黑暗,灯和电视都关掉了,枕边人是睡得正酣的肥仔。
      阿CAT拨掉他的手,行到婴儿房中,小夜灯亮着,宝宝在梦里咋着小嘴,然后甜甜地笑了。他梦见什么,好吃的东西?味道一定是甜的。
      忍不住,她贴着那张柔嫩的小脸,贪婪地呼吸着宝宝的味道,香甜的,夹杂着奶味,和细细的汗味,泪水只管流淌。
      骑马的浪子,只被锁在梦中,徒然左冲右突,永远不得超生。
      宝宝翻了一个身,阿CAT坐直身体,替他掖好薄被。
      睡意都跑了,她开门出到露台,任由纷乱的思绪在黑暗中漫游。
      谁都睡了,谁都醒着,一束束四处游荡的脑电波,在夜的掩护下,是相遇,还是错过?当它们脱离了身体的禁锢,是否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更加自由,更加不羁,更加狂放,更加,更加真实。
      黑暗中偶然的一点光闪过,是否是邂逅的花火,天上永恒的星辰,是否是最后的归宿, 怎样才能知道,应该疾走的方向?
      呜-----,凄厉的警笛划破静寂,汽车的马达呼啸而过,警车,消防车,急救车,不得而知,城市的哪个角落,不幸选中了谁家的门?一只温暖的大手搭上她的肩头,帮她压下一颗提升的心。
      “猫啊,睡不着吗?”肥仔轻声问道。
      “恩,看过宝宝,突然不想睡了。”
      “宝宝睡得很好,我刚才也看过了。宝宝越长越想你了,肉嘟嘟的小嘴巴,看着就想亲一口。”
      “不准!”阿CAT转过身,严厉警告,“你一天在外头跑来跑去的,接触细菌病毒的机会太多。还有,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这是我的本行嘛,实验室里更凶险,还能不仔细。”肥仔拍拍她的头,“跑归跑,心里想着家,家里有你和宝宝,塌实。”
      “有吗,一天想几次?”
      “没数过,我有个主意,这个周末,咱们溜出去,就我和你。”
      “宝宝怎么办?”
      “不是有阿姨吗,几个月下来,她应该没问题啦。”
      “那,去哪里?”
      “你来安排吧,我比较想看看海,什么闷气,一下子全消了。”
      “看海就看海吧,不过,你真该找找时间做做运动,瞧你这肚子,足有七八个月了。”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肥仔抓起阿CAT的手放在肚子上,“手感如何?”
      “象抓了一把猪油。我们才认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阿CAT抓着一大把哆哆嗦嗦的凉粉肉,想起古人爱用的一个形容词,笑着说,“温香软玉。”
      “你到没怎么变,我第一次看到你,在大堆女生中,就只看到你,当时呐,就跟被闪电劈了一下似的…..”
      夫妻二人,闲话着当年,不知不觉的,清晨接替了夜晚.

      3.
      四个人都报了名,参加深圳磨房的三门岛之游。
      阿CAT最热心,她贪心,好不容易排出了两天自由,她又要肥仔,又舍不得手帕交,一心一意的要大家要重温大学时光,编排了一个暴文艺的理由:赶在海滩寂寞之前,与夏天说再见。
      晚晴,十九还有肥仔,狂笑之后,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她的安排。
      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她。
      小孩子缠着大人去游乐场,就是这样,只管天真无暇,只管不依不饶,一旦答应了她,她那一团高兴劲儿,让人觉得累死也值了。
      上车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十九一上去,就站住了,林森坐在最后,向着众人笑嘻嘻。
      他已经搬到隔壁住了,并不来纠缠她。偶尔有空炖了汤,会送一盅过来,不进门,象送外卖的伙计。
      见面的地点还是在各自的小阳台,三天两头的总能碰上一次,十九索性弄了一棵人多高的棕竹,挡在中间。
      不过是自欺欺人,树影婆娑中,他的侧面更加真实。
      而且,他确实不烦她,只是在接过她送还的炖盅时,问她汤好不好喝。
      十九老老实实地说好喝。
      “先坐下啦。”晚晴在后面捅捅她,“一大堆的人排队呐。”
      大巴沿着海岸线西行,隔着树丛,闪过晴朗的蓝天和碧绿的大海,有人领头唱歌,居然是’让我们荡起双奖‘,大合唱完毕,众人都大乐。两个多小时后,大队人马在小码头,换乘被称作‘大飞’的汽艇。
      上船要过跳板,所有的人都要求肥仔走最后,原因是怕他把木板来个内伤,肥仔只好一脸苦笑,求三位靓女走在他后面,以证明他的清白。
      ‘大飞’开起来当然快,一伙人两条船,很自然就较上了劲,海面上两条白浪滚滚向前, 坐在头排的人,一头一脸的海水,只管大声叫好。
      船行到海中间,慢了下来,有人抬出一筐鲜花,大家上去取一朵,抛入海中。
      阿Cat拉拉十九,十九说,“去年,溯溪,露营,山洪,两人死,都是老驴,他们的帐篷扎在最外边。”
      当时是轰动一时的新闻,惊动了政府,引发了一场社会大讨论,最终,尸体也没找到,相信是冲入了大海。
      活着的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死去了,谁更痛苦,无法知道。
      也有还没忘记的人,在大海中投下花朵。活着的人,在船上向前飞奔,逝去的生命,随着激流后退,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不可靠,不可靠,比那些白色的泡沫更不可靠。
      三门岛上没有机动车,不知名的参天大树掩映娇弱的相思树,头顶上脚底下,都是细细碎碎的小黄花,空气的味道复杂,花香,树木香,抛在身后小鱼村了晒海产的咸腥味,大自然的本色,适合爱情生长的地方。
      温暖湿润,可以自由自在地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死亡腐败,成为下一棵爱情的肥料。每一秒钟,都有花粉在空气中传播思念,翕翕嗡嗡来往的蝴蝶蜜蜂,犹犹豫豫爬过的毛毛虫,肆意守护着他们的秘密。
      吃过饭去宿舍的路上,肥仔掏出他的手机一看,“果然没有信号,这家伙足足两小时没烦人了。”正说呢,前面排了一队人,手里都拿着手机。拐弯的地方,一个家伙一手撑在树干上,一手举着手机,正扯着嗓门儿喊。
      头发颜色象李察基尔的老三给大家介绍,“这是岛上唯一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手搁树上, 当天线使。”
      阿Cat问她老公,“要不要也排队去?”
      肥仔干脆关掉手机,“既来之,则安之。”
      阿Cat开心地笑了,难得呢,肥仔的手机是平均每十分钟响一次的,最近越发变本加厉了,她不放心还是追问了一句,“你确定不碍事儿?”
      “有什么好耽误的,眼下最不能耽误的就是陪老婆。”肥仔甜言蜜语地哄着她。
      晚晴插嘴,“肥仔,你挨打还是挨罚?”
      肥仔委屈,“我又说错了什么?”
      “你老婆稀罕你陪么?我们吃什么做的?她肯在百忙中, 冒着重色轻友的恶名,来抽空陪你,你不快快叩头谢恩,还在这里说嘴?”
      “奴才有罪, 请问打如何打,罚便又如何罚?”
      十九随手折了一条树枝,在空中抽了两下,呼呼有声。
      肥仔连忙抱拳作揖,“奴才认罚,奴才认罚。”
      晚晴除下背包,“诺,不得有散失,仔细你那细皮嫩肉。”
      十九也递上她那个超大型的黑色背包。
      肥仔一声不啃,咬着牙接过,他背上早背着他和阿Cat合用的大包,以他那体型,显是罚重了。
      阿Cat心疼老公,正要上前接一个包,却被晚晴和十九一左一右架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了。
      一直没出声的林森悄悄拿掉了十九的大包。
      下午的活动是沿着一条小溪下山,根本没有路,就泡在溪水中走,好在溪流清澈透明,冰凉冰凉的,到也不难受。
      菜鸟如晚晴,阿Cat, 肥仔,渐渐落在后面。好在每一个陡峭的地方,都有一头老驴在下接应,接到晚晴和阿Cat自然是笑容可掬,接到肥仔,笑容依旧,随着肥仔一跳溅起的水花,笑声也开放在山谷里。
      十九在第一梯队里,后面紧跟着一声不啃的林森。穿过一片比人还高的芦苇,眼前豁然开朗,是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连连绵绵,接到天际。
      海滩上都是红色的石头,如火如荼地象在燃烧,碧绿的大海从远处卷起千堆雪,不知疲惫地送过来,在海岸线上起起落落。
      从芦苇丛中钻出来的人,不约而同地以静默向大海致敬,身体的奥热,心中的郁闷,脑中的问题,被猎猎的海风暂时吹散。
      林森握住十九的手,十九没有反应。
      返回的路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隧道,没有灯,还是以前的驻军留下来的。前面的老驴子带着手电带路,后面的人手牵手,一个接一个鱼贯而行。漆黑中,可以依托的只有拉着的那只手,十九想,如果有一天迷失了方向,会不会抓着这只手不放?
      “啊。”一声低低的惊呼,是晚晴,她扭了脚。
      好在前面已经有光,晚晴被搀出了隧洞。
      老三神明似的,等在洞口,跨坐在一辆单车上。
      晚晴被直接送上了后座。
      老三开始蹬车了,车子又点扭,晚晴紧张地紧紧抓住车梁,大气也不敢出。车子上了路,很快就稳了,把众人抛在身后。
      风吹着晚晴的脸,发丝飘扬在空中,停不住相思树洒下的黄色花瓣。晚晴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呃,老三,谢谢你喔。你怎么算得到我会受伤?”
      老三答得很幽默,“昨晚夜观星辰,尘星暗淡,就知道你今日有难。”
      晚晴自然不信,“切,深圳看得到几颗星星,你少吹了。”
      “不用观星那么深奥,只要有菜鸟,我们一定做足准备功夫。你这是轻伤,上次爬山,有三个人小腿肚抽筋,还得背下来。真搞不懂,抽筋也会传染。”
      哈,晚晴感觉好多了,她只不过出了一个情有可原的低等洋相,连忙问,“还有多远?”
      “二十多分钟吧。”
      “我还不算太重,是吧?”
      “不算太重?你以为你真是一颗轻尘呐。不过放心,我每天早晨都练单车,从深大上滨海路,到红树林掉头回来。”
      晚晴放心得很,老三的车骑得又快又好,她悠闲地看着路边的风景,巴掌大的蝴蝶前前后后地炫耀他们的美丽,一个念头从心底升起,变成一团疑云,每天早晨在滨海路上骑车,她顿时口干舌燥。
      朝雨?
      胃里开了锅,不停地冒泡,每一个泡都带着一个问号,朝雨?却都卡在喉头,不能噗一声在空气中炸开。
      他的头发,胡椒与盐,深棕色夹着近似白色的浅黄,似曾相识。

      4. 尾声
      快傍晚的时候,大家伙都涌去了海滩。
      这是就近的一个海滩,半月形黄沙,抱在山的怀里,海很静,闪着深幽的蓝。
      晚晴的泳装是没有用武之地了,短裤背心的躺在沙滩上,一帮子人轮番上来献宝。
      先是十九和林森捧来一条尺把长的海参,黑乎乎的软体动物,一定要晚晴摸,手感是粘滑湿润的。
      然后阿Cat和肥仔献上两只海星,大的是暗青色,小的是鲜艳的橘红,象一朵花。
      老三带来四五个海胆,象圆圆的水雷,布满尖刺。
      还有海葵,螃蟹,小虾小鱼,晚晴美人鱼似地,懒洋洋躺在水族博物馆的中心,有人举起相机,闪光灯一亮,留下合影。
      烧烤炉已经点上了,可以吃的海货也被一骨碌拿走,海岛上看星星,分外大,分外亮。
      岛上的渔民也会做生意,挑了两箩筐的鞭炮焰火来卖。
      肥仔一家伙买了两挂五百响,用根棍子挑着,噼里啪啦放得震天响,一干人都兴奋了, 阿Cat躲在上风处,隐隐约约听见他念念有词,“放掉霉气,大吉大利。”
      “你刚才说什么放掉霉气啊?”放完鞭炮,肥仔和阿Cat搂搂抱抱的,一边走一边问。
      “我们之间啊。”肥仔抱紧阿Cat, 在她嘴上响亮地啵了一个,“你不快乐,是我不好,老婆,我知错就改,你要原谅我。”肥仔干脆用双手抱住她,贴紧她的脸,避开她的眼睛,“无论如何,你要原谅我这一次,我不能没有你和宝宝。”
      “干什么呀你”阿Cat享受着老公突然的激情,有点儿不好意思,“人都看着呢,我成天在家里没事,难免东想西想,宝宝和你健康平安,我应该安心了。”
      “ 好好好“, 肥仔松开手,“能过去了,就好。”
      两个人烤了食物,端去给行动不便的晚晴,碰上一对捉狭的笑眼,肥仔先下手为强,“晚晴,你的朝雨呢?“
      朝雨?他怎么知道朝雨?砰,头顶上绽开一个红色的礼花,把晚晴吓了一大跳。
      等焰火的火花散尽了,晚晴才懒懒地问,“朝雨,哪里来的朝雨?吾不懂。”
      “就是你的另一半啊。”肥仔解释给她听,“诺,你叫晚晴,正好对朝雨。”
      原来是这样,晚晴咬一口烤鸡翅,真香,嘴上却说。“这是谁烤的,外面糊了,里面还没熟,谋害我呐?”
      “是吗?”阿Cat凑过来看,“还好呀,要不然,给你我这个。”
      “不用了,吃坏了白雪公主,我可赔不起,是吧,肥仔?”晚晴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眼睛偷偷扫到了烧烤炉那边,红红的火光中,老三正挥汗如雨地忙碌着。
      更远更黑的地方,不抽烟的林森叼着一支万马路,不时大力咳嗽。都是十九闹的, 她要把鞭炮点燃了扔出去玩儿,林森只好受害。
      十九胆子恁大,点着了引线,还要数一二三,才胡乱扔掉。林森又要躲闪,又要害怕她炸着自己,又要咳嗽,又要抽烟, 忙个不亦乐乎。
      在十九哈哈哈的笑声中,他居然找得到空子问,
      “十九,咱们几时拆了那道墙?”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上部完。
    • 请勿转载。
      • 是你的原创?为什么不能转载?
        • 作者是highheel,不是我。
          对于不能转贴,还请谅解。

          文字就像心情,
          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
          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很难预料。

          因为喜欢这里
          所以经作者同意将文章发在这里,接受大家的审视
          也很想听到您阅读文章后的感触。

          highheel人如其文,她就淡淡地立在那里。。。。。
          • 哦,明白了。又一位高跟鞋MM。:)
            • 我都怀疑是不是我晚上做梦的时候撰写了:DD
              • 哈哈,highheel语:睡在哪里都是睡在梦里!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下部)(第一章)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一章 猫爪上的软垫

      ‘101真狗’中,头发一半白一半黑的邪恶老太婆,对年轻美丽的设计师安妮塔说:死于疾病车祸抽烟酗酒自杀挨饿等等的女人的总和,也没有在婚姻中死亡的女人多。
      她的意思是:婚姻是一种自杀。
      爱情是自杀的前奏?
      十九没看过这部电影,林森也没看过。
      十九想过很多,林森没想过。

      1.
      阿猫在今天的邮件中看到一封建设银行的来信,信中说:亲爱的客户,您位于XX花园五幢十八楼A座的房产,由于银行账户中余额不足,未能按时扣取2003年9月的按揭款,请于本月25日前在账户中存入足够款项,否则,我行将采取进一步法律行动。
      这个肥仔,忙昏了头,怎么忘了存钱。阿猫想,家里的钱她从来不管,两个存折,一个扣按揭款,一个扣水电气管理费等等杂费,肥仔给她一个附属卡,就是这样。
      她给肥仔发一个短信,提醒他要记得转钱,然后出门逛街。
      秋风秋雨渐渐凉,深圳的九月虽然还热,也该替宝宝肥仔张罗换季的衣服了,当然还有自己。
      还有十一长假,还有中秋将近,还有大闸蟹,肥仔最爱这一口,用紫苏蒸,镇江醋里加细细的姜丝,麻油,秘诀是加一点点提味的糖。
      三门岛的记忆还没走远,勤勤恳恳地在她和肥仔之间发挥着余热。国庆上哪儿走走呢,海南?要不要先买定防晒霜,泳装正好在打折。
      日子在胡思乱想的缝隙间溜过,手心里的重量,没有变轻,也没加重。
      9月26日,银行打来电话,说今天再不转款,就要收惩罚性利息,特地再次提醒尊敬的客户。
      这个肥仔,家里的事什么也记不住。阿猫很少打电话去肥仔的公司,更不会在上班时间动辄拨他的手机,今天不能再等了。
      公司电话接通,前台小姐问完姓甚名谁,有何贵干后,告诉杨太太杨总正在开会,她会留言请杨总稍后打回家。
      一直等到下午,没有肥仔的电话,阿猫拨通了他的手机,秘书代听。秘书说:杨总现在有客人,手机转到她的座机上,她马上通知杨总。
      五分钟后,肥仔的电话到,劈头就问,“什么事?”
      一股子小小的委屈在阿猫的鼻中打转,这是什么态度嘛,他忙得很吧,算了,不跟他计较,于是淡淡地说了银行催款的事。
      “就这点儿事,你自己不会搞定?收利息就收利息,能有多少利息了,你就会火上浇油。”肥仔说完就挂了电话。
      火上浇油?阿猫的委屈在眼里泛滥,他工作不顺心了,也不能拿老婆当出气筒啊。哼,等他回家,就是不理他,随便他怎么赔罪,怎么哄她,都要坚持不理他,干脆,把他锁在大门外,是不是太过分了,那就锁在卧室外,可他管不好宝宝呀,干脆自己跟宝宝睡,对了,就是自己跟宝宝睡。
      银行那边怎么办? 啊,不是还有一个存折吗,可以先转一点钱过去,让肥仔看一看,阿猫也是很会办事的。
      两个存折都是建行的,先拿到存折补登机上一打,扣按借款那个,还真是没钱了。阿猫仔细看了一下,上一次存钱是在五月,再往回看,三个月存一次,一次存一万八,快两年了,一次也没拉下过。另一个存折,也是三个月存一次,六千,用不完,余额接近两万。
      她转了一万块钱过另一个账号,大功告成。
      阿猫躺在宝宝的房里,听到肥仔开门的声音,已经是半夜两点。
      肥仔直接进了主卧,阿猫赶紧闭紧眼睛,想等他过来找人的时候,装睡。
      夜很安静,不走漏半点风声。
      阿猫那个气啊,这个人怎么可以倒头就睡?老婆不见了,难道他不知道?
      肯定他知道,故意不来,等她先去找他,不行,这一次,绝对不上他的当。
      翻来覆去的,阿猫和自己打了半天仗,也睡了。
      等她醒来,早晨九点半,宝宝呢?
      餐桌旁坐着肥仔,他还没去上班?
      “猫,来坐。”肥仔拍拍身旁的椅子。
      阿猫暗暗得意,这次是他先说第一句话,他输了。她坐下来,喝一口牛奶,“宝宝呢?”
      “我让阿姨抱出去晒太阳,猫,我有话和你说。”
      是怕阿姨听着不好意思,还是怕宝宝在旁打岔?阿猫已经原谅他了,脸上还硬撑着,木无表情。

      2.

      阿猫坐在楼下小花园,九月的阳光灿烂着,怎么照在身上这么凉?
      肥仔说完的时候,她完全不知如何反应,只说,“我下楼去找宝宝。”
      她象最后的那块多米诺骨牌,不知道那远远一路翻倒下来,最后轮到她。
      肥仔说,公司有三条线。
      第一条是他的螺旋结构和方程式,得到政府的贷款,将是最新型的二型糖尿病药。
      第二条是一种植物提取液提炼的精制品,是一种慢性病药的主要成分,专门出口。
      第三条是普通的中药提炼,只是为了充分使用设备而生产。
      和她有啥关系?
      第一条还在实验室阶段,只有投资,没有收益。
      第二条是皇帝的女儿,资源有限,控制了资源,只管吊起来买。公司的副总,是哪个多山的省份二把手的女儿。这部分产品,才是公司的摇钱树。
      第三条本是鸡肋,要和众多偏远小厂竞争,微薄的利润只能分担些少费用。
      到底有啥关系?
      第二条出了问题。
      总有人眼红,花了十万元,一家颇有影响的杂志派了两名能干记者,去原产地蹲了一个月,回来图文并茂地成了封面故事。
      都是事实。那种药的有效成分,要三十年以上的树干才能提取,拍出来的照片是光秃秃的山,补种的树苗,最大的才手指粗,癞痢头似的难堪着。
      反应巨大,中央说了话,一颗树也不能再砍。
      于是公司断了财源。
      阿猫还是不害怕,公司可以加紧研制新药啊。
      不行,当初以为有第二线撑着,那新药就让它停留在实验室里。反正美国那边申请专利和申报FDA都得好几年时间,如意算盘是等FDA的手续差不多了,再进行生产,那时,可就在华尔街直接上市了。
      那就赶紧投入生产,先在国内销售吧,政府不也支持这个项目吗?阿猫继续献计。
      刚出事时,都觉得还有转机,人力物力都去通关系了,风尖浪口上,拍胸脯帮忙的,都玩起了失踪。
      那还只是小钱,和县政府合作,在山里买了一大块地,准备搞旅游度假村,先修路,占了一部分资金;美国申报FDA而成立了一间新公司,关系户的子女老婆在那儿等绿卡,占了另一部分资金,源头一断,几个月熬下来,眼下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了。
      阿猫开始着急了,提议抵押了原来那套房子,先对付着,再找合作伙伴,吸引投资。
      可是没人肯淌这趟浑水,政府的贷款,是高新科技的专项贷款,不可挪作他用,找人合作吧,即使在中国上新药,推广和临床阶段也要成百上千万,如此大的投资,一定要先审计帐目,一审计,全完了。
      猫,不必再说了,你能想到的,我们都想过,你想不到的不敢想的,我们也想过,我筋疲力尽了。

      3.
      烧香的时候,阿猫曾许过一个愿,希望肥仔可以用多点儿时间陪伴家人。
      梦幻成真时,她怀疑自己是一个巫婆,只学会了一半的法术,象国王的点金术,再也回不到从前,才发现从前那么好。
      肥仔成天都呆家里,趴在地上,和宝宝进行龟兔赛跑。
      实在如坐针毡,她总是找借口逃避,阿姨不用买菜了,她去,一去就是半天。
      肥仔公司的事,她还是搞不懂,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搞懂了现在的境况。
      她尽量让家里的吃穿用保持一样,怕桌上少了盘菜,肥仔会东想西想。
      她与母亲通电话,汇报宝宝出牙的进展,顺便提起自己想再读书深造,还有留在老家的一本存折,好多年了,再不取出来,都要忘了,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银行。
      母亲说:你把宝宝送回来,我和你爸给带。存折让银行给查过了,加上利息有一万多元钱呢。
      她在肥仔的眼皮子底下,尽量不动声色地安排着后路,还不能惊动他。
      她的脑子开始运转得越来越快,身体却是冻麻木了一样,没有任何感觉,平静如一潭死水。
      最大的恐惧来源于宝宝,她本能地成了挡在前面的母豹。
      豹是最美丽的猫科动物。
      第六天,肥仔终于有了行动,去了一趟香港,回来交给她一万港币现金和一份离婚协议书。
      阿猫,他说,车子都在公司名下,就不提,房子这一套新的大的归你,旧的一套员工住着,银行要收就收了去吧。如果不离婚分产,我身为公司法人,所有不动产都会被银行扣押。
      他收拾行李离开了家,告诉她,一年,阿猫你要顶一年,十二个月,我一定搞定这团乱麻,才回来见你和宝宝。
      阿猫没有时间自怜,她找了一个计算器,列了一个清单;
      每月开销: 现有存款:
      按揭:6000 存折一:10100
      管理费:400 存折二:9600
      水电气电话:380 港币现金:10000X1.06=10600
      最低生活费:600 人民币现金:680
      合计:7380X12=88560-30980=57580
      送宝宝回家的来回机票:2600,阿姨两个月的工资:1300
      2600+1300+57580=61480
      老家的存款留给爸妈做宝宝的生活费。
      61480/12=5123.33
      她需要一份月薪至少五千二的工作。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下部)(第二章)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二章 晴晴和雨雨

        漂白水里有氯化物,自来水里有氯化物,游泳池里有氯化物,染发剂里有氯化物。
        氯化物可以让许多物质的颜色变浅,比如长期泡在水里的游泳运动员。
        化合物是两种或以上不同的物质,在高温和高压的外力作用下,互相分解破裂咬合,而生成一种新的稳定结构,产生一种全新的物质。
        这种新的物质,成份还是那些,两个氧分子,一个氢分子,五个铁分子,除非有更强更大的外力作用,他们不再轻易分开。

        时间温度和压力,是那只看不见的操控的手。
        钻石和碳的分子结构完全一样。如果男人求婚的时候,送上100克拉的碳,他还是先准备一块豆腐自杀算了。
        人和人可以化合吗?
        如果可以,时间多长,温度多高,压力多大?
        梁山伯和祝英台化成了一对蝴蝶,其他的化成了白骨,泥土,轻烟,空气,化石,游离电子,充斥了整个宇宙。
        等待被再一次组合成型,再一次兴风作浪。

        1.
        晴晴小学四年级时,班上转来了一个新生,小雨。
        小雨黑黑的,瘦瘦的,头发颜色是棕色的。
        新同学本来就是拿来欺负的,何况是个头发颜色奇怪的新同学。
        可是小雨没有被欺负,皮猴子们都怕,不是怕他的棕色头发,而是怕他的哥哥,小雷。
        小雷也是新生,读六年级,全校男生没有一个象他那么高,那么壮,遥控模型飞机玩得那么帅。
        小雷还会跳伞,每天放了学,就去体育馆的那个跳伞塔训练。
        简直酷毕了。
        小雨就逊色多了,他只不过参加了业余少年体校,游泳。
        晚晴一向不跟男生搭讪,她不懂男生是一种什么天外来客,家里只有她和妈妈,还有***一两个朋友,都是女人。
        可怜的小雨也没人理。那时染发是骚包型老年人才干的事,染出来是一种完全不反射光线的黑色,象在头上顶了一个噩梦,周围吓人。至于染成金色红色黄色紫色蓝色绿色五彩颜色,还要等上几年。小雨和他那头深深浅浅的棕色头发,成了怪物,只是看在小雷的面上,才没有找他的麻烦。
        老师让这两个孤僻的孩子坐在一起。
        假如小雨忘了带铅笔,晴晴会无意中放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在课桌上小雨的那半边。
        假如晴晴的橡皮恰好用完了,小雨会把自己的橡皮放进她的文具盒。
        两个孩子没有说过话,放了学各走各,反正明天上学还会坐在一起。
        还是小雷先跟晴晴说话。这天放了学,晴晴背着大大的书包,微微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杜晚晴同学。”居然有男生叫她的名字,晴晴转头看见脖子上系着的红领巾,她仰起头,才看见小雷的脸,他真高啊,要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旁边的小雨更加瘦小了,手足无措地低着头,不敢看晴晴。
        晴晴的脸腾地红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勇敢地看着小雷,没有说话。
        “你是小雨的同桌?小雨说,你对他很好。喔,我是小雨的哥哥,我叫小雷。”
        晴晴当然知道他是小雷,全校的学生都认得小雷,她点一个头。
        “你一个人回家吗?正好同路,我们陪你走。”
        小雷说话只有一种语气,命令式。
        晴晴低着头慢慢走着,小雷在她旁边,手舞足蹈地说着话。他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迈到了前面,有停下来等着晴晴。
        小雨拉在后面,静悄悄地跟着。
        期末的时候,学校开运动会,没有游泳池,也就没有游泳项目。
        晴晴从来不是运动健将,小雨又被同学排斥,连接力赛跑和拔河都没有他俩的份儿。
        两个孩子孤独地坐在看台上,帮别人加油。
        “我会游泳,蛙泳,自由泳,蝶泳还有仰泳。我最喜欢仰泳,不过自由泳最快。教练说,只要我努力,就考虑让我进专业游泳队。”小雨突然没有没脑地说。
        晴晴羡慕地看着他,“真棒。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成绩也不是很好,我喜欢唱歌,一个人偷偷地唱,我还会画小人,画树,画花。”
        “我看过你画的小人,象书上画的一样好。”小雨突然意识到晴晴没有给他看过画,“呃,是你压在作业本下,我不小心看到的。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东西。”
        晴晴有点凹的眼睛笑了,一闪一闪的,象游泳池里阳光下的波光。
        小雨也低着头笑了,忽然有叹了一口气,“我要是长哥哥那么高就好了,教练说,要是个子不高,游得再好也没前途。”
        前途?小小的年纪,突然被这个词吓坏了,两个孩子都没再说话。
        再开学的时候,晴晴旁边的座位空了。同学们都说,小雷的爸爸又调走了,所以他们全家都搬家了。
        没有人提起小雨,晴晴也不提。
        小雨的个头到底是长得太晚了,他在专业体校学了三年初中,毕业时才一米六二,教练遗憾地送他回了普通高中,孩子,你真是可惜。
        小雨高中三年就窜到了一米八二,然而,学业到底是耽误了,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
        当完兵回来,小雨已经一米八五了,他在深圳大学当游泳教练,一边进修体育管理专业的本科学位。
        他喜欢在业余时间参加深圳磨房的活动,乐于助人体格强健的他,被大家称为老三。
        老大老二老三还合股开了一间体育用品专卖店。
        老三居然没交过女朋友,老三的哥哥,小雷,有一大把女朋友。
        小雷也当过兵,空军。转业后在一家航空公司开飞机,副机长制服一穿,立时迷住了一个排的空姐。
        空姐们象航班一样来来去去,小雷的身边停不长任何一架航班。
        一直到他和另外一位空姐一起被评选为公司的形象代表,成为人见人羡的一对。
        好景并不长,半年以后,一架航班启程去了太平洋对岸,小雷的停机坪又是空荡荡。

        2.
        阿猫找到了一份工作,时薪两百个大洋。
        简直是老天开眼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招聘广告是这么说的:本公司为专业翻译公司,为客户提供笔译,口译等服务,现急征精通英日德法意韩等语种流利翻译,时薪两百元。
        眼下大学本科毕业的文职,月薪不过两千元上下,当阿猫看见这个广告时,喜出望外,跟肥仔在美国读书时,别的没学会,一口美式英语还是琅琅上口的,她连忙拨个电话要求面试。
        公司看起来很正规,面试她的主管也说得一口地道的英式口语,并不是她担心中的黄色陷阱。没有底薪,笔译以字数计酬,学术性专业性要求高的,会多一些钱,比如法律文件,学术论文等等;外接的陪同翻译服务是两百元一小时,公司抽一半。
        一百元也不错啊,主管还坦白地告诉她,她外形好,可以接到的外单可能会比较多。
        阿猫乐滋滋地抱着一张VCD回了家,她的第一项任务是翻译这部电影的对白。她怀疑这是为盗版商翻译的,但是,管它呢。
        主管还给她一本讲谈判技巧的书,殷殷嘱她补课。
        日子还是忙的好,一忙,就没有时间去琢磨,时间这个东西,是象流沙,是象白驹,还是象黑洞,不去想时间的时候,时间过得比较快。
        翻译好两部片子的时候,阿猫接了好差事。她感谢过去了的漫长时间中,总算让她积累有一技傍身。
        关外一家专做出口工艺品的老厂,不甘被出口的中间商分薄利润,邀请了客户来厂视察,要争取直接订单。
        此事成与不成,老板心中只有五成把握。请人吧,日后未必用得着,谈判交际装点公司门面又非得有个像样的人,一咬牙,找上了翻译公司。
        第一天, 算六个工作时,阿猫需要整理背熟全部资料。
        六小时的时间,她全部花在整理资料上,然后和印刷厂的人泡了两个小时,设计并核对出一份漂亮的产品目录。
        第二天, 她呆在家里,上午背公司的资料,下午背客户的资料,还上网查询了一下相关的市场行情。
        第三天, 上午十点接机,参观厂房,察看生产车间,样品比较,合约谈判,拟定合同,晚饭,夜总会,送客人回酒店,返到车上,阿猫请老板签字,正好凌晨一点。
        她心里飞快地算了一笔帐,早上十点到凌晨一点,十五个小时,加上之前的六个小时,一共是二十一乘二百,四千二百个大洋,她可以拿到二千一百元。
        心中竟有一点成功的喜悦,她悄悄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和脑筋放松下来,倚在座椅靠背上。
        那小老板看着她,他也才把一颗提在半空里的心放回肚子里。 她雪白的皮肤在黑暗中如细瓷,微微闪光,眼帘盖下来,只剩一条线,美人呢,他好象现在才真正注意到。
        心头一路想着,一只手不觉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
        阿猫大惊,半夜三更加孤男寡女加人生地疏,肥仔怎可以置她于如此境地,抬手就是一巴掌,啪,臭男人!
        臭男人被打懵了,手都忘了放下来,只管拿一双铜铃醉眼蹬着她。
        那眼神在阿猫看来,变作了凶光毕露,心里七上八下的乱跳。打开车门,夺路而逃。
        逃去是灯光所在的地方,还好,只几步路,又回到了酒店大堂。
        站定了回头,臭男人的车不见了踪影。
        只好住下了,四星级酒店的标准间八折,425元另加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是她唯一的选择。
        一夜无眠,从肥仔给她交底的那天开始,她都没有哭过,这一夜,积攒下来的泪水,可以畅快地流。
        畅快而无声地流。
        下午,她还是撑着回到公司,交上臭男人签过字的时间记录,公司收款后,她才能领到自己的一份,顺便又接手了一本畅销小说的五个章节。
        三天完工,不留时间给自己自怜自怨。
        母亲寄来宝宝的照片,宝宝穿着开档裤,居然可以自己稳稳当当地坐着,咧嘴笑,四个雪白整齐的门牙。
        真是一天一个样,阿猫跑到镜子前,对照着相片,努力展示一个同样的露牙大笑。
        出门上公司交作业,嘴角还挂着个傻傻的微笑。
        主管请她进办公室,“客户投诉你态度恶劣,拒绝付款。除非,你亲自上门道歉。”
        阿猫愣在当地,浊气和血液一起上涌,眼前的人和东西晃了两晃,黑掉了,一头磕在主管的办公桌上。

        3.
        周末,老三约了磨房的几位好友游泳,晚晴也在其中,她欣然前往。
        其实她基本上是个旱鸭子,而且,天也有点太凉了,深圳虽然没有秋天,勉强也有点秋意。
        所以泳衣根本就免带。
        老三见了她,鬼祟的笑,晚晴心里发毛,这家伙,笑得太也奇怪liao.
        “是不是吾生得太好看,你看直了眼?”她嘴巴永远是不服输的。
        老三脸一红,转身一个漂亮的鱼跃,没入水中,水花溅开,打湿了晚晴的牛仔裤。
        好一会儿,他的头从泳池中央冒出来,然后是宽宽的肩,转头看了一下晚晴,手臂挥出,三两下,已经到达了泳池的那一头。
        晚晴大力鼓掌,周围的人跟着起哄,老三一个人远远的倚在池边,笑嘻嘻地挥手致意。
        吃饭吃了一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又英俊又潇洒的不速之客。
        他的眼神在晚晴脸上打了一个转,大笑,“杜晚晴,你也来了深圳,你和小雨还真是有缘。”
        晚晴呆成一头鹅,张嘴嘎嘎叫了半天,试着问道,“你,是小雨的哥哥,小雷?谁是小雨,小雨在哪里?”
        小雷摇头,叹气,在她旁边坐下来,立刻有人把着上的碗筷挪出了一个空挡,啤酒也给满上了。
        小雷的万丈光芒,经久不改。
        晚晴目瞪口呆地看看他,再一个个辨认在座的人,小雨,难道是老三,当然是老三。
        老三的眼光恰好也对准她,两个人慌忙避开眼神,脸上都是没来由的一红。
        “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小雷继续无可奈何地大摇其头,“又没做亏心事,红什么脸?小孩子过家家呐?”
        老三低着头不做声,活脱脱是认罪的现行犯一样,晚晴可出落得比他大方,朗声问,“小雷,你也来了深圳?”
        心里只是在奇怪,是啊,老同学重逢,干吗不好意思?
        小雷说,“不是。我今天飞来深圳的最后一个航班,明早回航,过来管教管教老弟,顺便看看你。”
        顺便看我,这么说,老三一早已经认出来了,还告诉了小雷,为什么又不跟我说?晚晴一脑门子的问号,嘴上还是不肯漏半点风声,“小雷,那你可是最帅的空中少爷了?”
        “嘿嘿”,小雨接了话,“他是最帅的副机长,他们公司的形象代表啊。”
        晚晴放心地喝了一口啤酒,他是慢,但总算正常了。
        第二天,小雨给晚晴打电话。
        “你好。”
        “你好。”
        “我是…..”
        “你是…..”
        “我是老三。”
        “你是老三?”
        “呃,我是小雨。”
        “喔,你是小雨。”
        “请问,你是轻尘吗?”
        “我是轻尘吗?”
        “不是不是,是晚晴,杜晚晴吗?”
        “不是不是,是晚晴,杜晚晴吗?”
        小雨不知怎样接下去。
        这一头的晚晴乐不可支地充当回音壁,苦了那边的小雨,急得满头大汗,越发说不出话来。
        “小雨,找我什么好事?”晚晴放他一马。
        “下星期磨房爬梧桐山,你去不去?”
        “这个啊,不去。”
        “为什么不去?你缺乏锻炼,爬山对你有好处。”
        不是约会?晚晴有点儿失望,“到时候再说吧。”
        “这就说定了吧,我帮你准备必需品。”
        “不定。除非,你如实回答如下问题。”
        “我答,我答。”
        “你几时认出我的?”
        “去阳朔那次,你上车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说?”
        “你都记不得我了,我想,说不定,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你会想起。”
        傻瓜,你不提醒,我可能真的想不起。可是, 现在,全都回来了,带着红领巾的晴晴和雨雨,那次在三门岛,你骑车带我穿行在树丛里,我是如此心安理得。
        你的头发里皮肤上,一如继往地发散着氧化氯的味道,从来都没变过。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下部)(第三章)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三章 要钱还是要命

          进入深圳,需要办一张特区通行证,通过了关卡,才算进入了深圳特区的一线,那张繁华的脸。
          一线外面,还有一圈面积更大的土地也隶属深圳市,叫二线。
          有些象香港岛和九龙,九龙比香港岛大很多,可是还是统称香港。
          可见名气与面积是不成正比的,如果把面积作分母,名气作分子,深圳关内的商品房均价,高出关外每平方米的三千元,是绝对有道理的。
          此公式不适用于幸福。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分母。
          而分子又难以数字化。
          张爱玲一边喊着‘出名要趁早啊’,一边就早早地成了名。她的幸福,放在最高倍数的电子放大镜下,也才是一颗模糊的米粒。
          苍白的,细微的。

          1.
          中秋节的上午,阿猫坐在出关的大巴上,额角上鼓起一个红红的包,前去找臭男人讨钱。
          曾经计划过的紫苏蒸大闸蟹,和肥仔一样不知躲在那个角落,等待煎熬,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啥日子。
          头还在隐隐作痛,可以清晰地感觉血管的跳动,就在撞上桌子的那一瞬间,她就痛醒了。
          主管先吃了一吓,马上镇定下来,扶她坐好,又递上一罐可乐,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是血糖低吧?女孩子爱美不敢多吃,好多都有这个毛病。”
          “是,还有点儿贫血。”阿猫明白好歹,数面之缘而已,这人已经难能可贵,大家并不方便展示伤口。
          “公司决定停止与你的合作,由于你工作态度的原因,公司无法收回应得的分成,而你已经做好的翻译工作,报酬还不够抵消这一部分,所以….”
          “我懂了。”阿猫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关照,我不打扰您了。”
          “别急。从此公司和你就两清了,这是公司和对方的协议,你交回来的时间纪录表,公司收款的发票。钱收不到,公司留着这些东西也没用,你带走吧。”
          “谢谢,我也没用,您扔掉好了。”
          “杨小姐,这可是你的工作证明,出了力,不是应该有报酬吗?”
          阿猫终于懂了,她接过那一叠文件,主管还加了一句,“小心看路。”
          会的会的,跌一跤,除了头破血流外,总的收回些教训。
          有飞机恐惧症的人,可以避免搭飞机;怕淹死的人,反正不上船就是;到底没有人因为摔过跤,就双脚不沾地面。
          血汗钱,一定要讨回来,如何讨,她没有半点儿门道。
          或者跟他解释解释,其实那晚上他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她累了,只是她因为私人的原因,才反应过激。她还等着这钱救急,不然,生活都没有着落,况且还有半岁大的孩子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会接受吧,人心真是肉长的么?
          行得通吗?应该行得通吧,他不就是面子上下不来么,去当面道个歉,澄清误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路给自己打着气,这一关过不了, 她如何保住自己的家?
          那土老板竟然没有请她坐下,没有关系,她站在那里,低声下气地背出她准备好的台词,等待他的发落。
          他喝着他的功夫茶,半天不出声,希望的气球在分分秒秒中忽大忽小。
          他喝好了茶,咳嗽数声,开始发言,“还真有种啊你,打了人还有脸来要钱?不就长得靓一点儿么,不是我这儿夸口,那个夜总会里吆喝一声,比你靓一百倍的任挑人捡,谁看得上你?”趴,他拍出几叠百元整钞在桌面上,“钱有的是,就是不给。”
          血又轰隆隆地直冲上头,稳住稳住,阿猫默默地数一二三,再数一二三,然后深呼吸,“先生,我承认打人是我不对,请您原谅。但是这份工资对我特别重要,我愿意减一半人工,来表示我的歉意。”
          土老板走到她面前,“我请得起你,就给得起钱。好,你要表示歉意是不是,那让我打回一个耳光,我就照价给钱。本来要加利息,该左右开弓来两下的,看在你是女人,就算了。”
          阿猫看着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怕得要死,两腿哆哆嗦嗦地不停后退,退到门边,转身就要逃。
          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不,不能逃,她今天是来要自己应得的工钱,不是送上门来给人侮辱的。她立定,转身,重新走到土老板面前,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给我钱,不然我给外商打电话,告诉他你的为人,告诉他,你贪便宜用劣质原料。”
          如同卡通故事里的镜头,阿猫眼睁睁看着,土老板周围气焰的光圈被一块橡皮飞快地擦掉,人也立刻矮下去了一半,依旧用恶毒的眼光射向她,底气不足地挣扎,“你不可能知道原料的事,你诽谤,你没有证据,而且,老外已经走了。”
          阿猫知道自己蒙对了,抓住了他的七寸,一字一句地说,“我代表过你的工厂和他谈判,你说他信不信我?外商公司的电话号码是:0102138856447。”她下过的苦功没有白费,想都不想,顺风顺水就报出了电话号码。
          “你敢,小心我…..”
          “你怎么样,杀了我? 命有一条,要拿你现在拿,不然,我出门就打电话。”
          土老板刚才还兴奋的冒红光的脸,已经青得像螃蟹的壳。
          阿猫趁热打铁,“怎么样,你要命还是要钱?”
          揣着四千二百元人民币,阿猫浑身酸软地瘫坐在大巴上,这么难,接下去怎么办? 手机响了。
          “我姓张,是麦克的朋友。”麦克是翻译公司的好心主管,“我们育新培训的全封闭英语强化班走了一个老师,听说你的英文,特别是口语很好,有没有兴趣?”
          “工资?”这是阿猫最感兴趣的问题。
          “五千。这是二十四小时的英文班,老师必须和学生一起住宿舍,辅导学生的生活用语,培训中心包伙食。一学期是两个月,三天后开学”
          “好,我接受,谢谢你,张先生,也谢谢麦克。”
          电话又响,是晚晴。
          “猫,中秋节了,咱们三个孤儿聚一聚。”
          “好,来我家。”
          “我买螃蟹,十九负责酒水,你随便弄个汤,炒个蔬菜吧。”
          “好好好,不醉不归。”
          酒啊,真好,阿猫巴不得来个一醉方休,忘掉她大如斗的头痛。

          2.
          女人不补很容易老的,阿猫煲了一个乌鸡红枣桂圆汤,凉拌藕片,清炒豆角,超市里买的香辣鸭舌卤牛肉,晚晴拎来六只螃蟹,十九买了女儿红,泡一颗话梅在里面,丰丰盛盛的摆满一桌子。
          听完阿猫的讨钱历险记,晚晴和十九都笑得直喘气。晚晴拿着条螃蟹美腿指着阿猫,“你你你演小马哥啊,而今眼下古惑仔也嫌这台词过时了,就四条K,至于吗你,要死要活的。”
          “你还来说我,我当时那个气啊,那个热血沸腾啊,感觉跟江姐似的,随时准备慷慨就义。那你又有什么锦囊妙计?”阿猫很认真。
          晚晴放下蟹腿,擦了擦手,“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她翘起兰花指比了一个太极云手,夸张地歪着头,把脸偏到十九眼前,逼尖了嗓门儿说,“打呀,你打呀。”
          十九高高举起手,轻轻放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可舍不得,瞧这细皮嫩肉,打在你脸上,疼在我心上。”
          阿猫咯咯笑。
          “还会笑,会笑就好了。”十九揉揉她的短发,“我说猫啊,想过把这房子处理掉吗,扛不住,别硬撑着,小心憋出内伤。”
          “不卖,房子不卖,这是我和宝宝的家啊,宝宝到了陌生的地方会哭的。我反正要搬到学校住,你们有空过来瞧瞧,给通通风。”
          “你这里的房租我消化不了,不然,我最近倒是要搬家。”晚晴插了一句,“我的房东要卖房子。”
          “那你搬过来了啊,帮我搞定管理费就好。”阿猫大大兴奋。
          “开玩笑。”晚晴否定。
          “我来作中,猫,一个月八百块够不够水电管理费费,晚晴,这个数目你消不消化的了?”
          两个人同时点头,十九加一句,“一举两得,暂时就这样定下来了。”
          三个女人拥到露台上赏月,喝高了,一时俱都无话。
          头先突然下过一场大雨,这回儿说停就停个干干净净,满世界洒着冷冷的清辉,那颗桂花树的枝叶清晰可数。
          今夕是何年。
          几千年前的月光,几千里外的月光。
          同样照着露台独立的林森,隔壁没有一丝灯光,没有半分响动,十九是和她的那两个死党一起吧,林森手中抱着一盒冰皮月饼。
          宝宝手里拎着一盏兔子灯,一闪一闪。
          朝雨手中握着自行车的手闸,他关了店门,正在回家的路上,雨后路滑,滨海路上塞车了,前面有七辆车的连环车祸。
          “你们说,嫦娥到底后不后悔?”晚晴突然问。
          “会。”是阿猫。
          “不会。”是十九。

          3.
          中秋节后,突然没了十九的消息。
          每个人都知道她走在路上,林森最想知道她走在那条路上,路上有多少泥泞。
          十九在越南,旱季,路上没有一点儿泥泞。
          泥泞只在林森的心里。
          一寸一寸都拖着泥,带着水,空气里布满湿润的气息。
          云飘来飘去,风不再来。
          城市的上空集聚起一堆灰黄的烟尘。
          闷得人透不过气。
          何苦来,何苦来,来了又去。
          晚晴和小雨去爬梧桐山,不对,是深圳磨房的驴友去爬山,晚晴和小雨也在其中。
          林森也在其中。
          他和十九还有一个未完成的约定,一座未爬完的山,武夷山。
          不是梧桐山。
          只是,磨房是十九曾经留连的地方,还存着她的气息,她的记忆,或者还有,她的消息。
          他终归还在原地等她,她回牟时,或许望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看见了晚晴,遥遥地微笑点头,他看见老三接近了晚晴。
          老三递给晚晴一包东西,其中有一个象打吊针的水袋,连着长长细细的管子。
          “这是什么?”晚晴皱起眉头,“我不打针。”
          老三把那根管子塞进她的嘴里,“喝水用的,不碍手,又轻,回家冲洗一下,还可以灌水再用。”
          “麻烦死了。”晚晴一边抱怨,一边把水袋放进背囊。
          有人在叫老三,他匆匆赶过去,有条不紊地把人分成三组,每组有老驴子负责,他自己和另外一人打游击,分头带路或垫后。
          这时候的他,是自信的,沉稳的,非常,男性的。
          晚晴心里有点儿乱,有点儿甜,有点儿不甘,她和他的话还没说完呐,那个羞怯的,冒失的,手忙脚乱的,不爱说话的,藏在老三躯体里的小雨,只是因为她的在场,才被唤醒吗? 她一边跟着大队爬山,一边胡思乱想,小雨,小雨,应该是朝雨了吧。
          怎么求证呢?
          反正现在是没有机会,一直到回到起点,她都没有机会,她在车站等了一会儿,他依然前前后后地忙着,看都没看她一眼。第三辆301驶进站了,晚晴一赌气,自己先上车走了。
          小雨个大猪头的电话,三天后才到。
          接近下午七点了,晚晴刚搬进阿猫的房子两天,虽然只是随身衣物和书籍等零碎,也还有两个纸箱未打开收拾。手机响的时候,她正在发愁今晚拿啥来医肚。
          “晚晴,你好吗?”
          “当然好,能有什么不好的。”
          “工作忙不忙,还顺心吗?”
          “工作还有不忙的,顺心的?你帮我介绍一个。”
          “呃,是喔是喔。你身体还好吗?一早一晚天挺冷的,出门记得带件外套。”
          晚晴不语,真是比老妈和唐僧加起来还啰嗦。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吾肚子好饿,要去找东西吃。”
          “那,就不耽搁你了,多吃点,要有营养。”
          笨成这样怎么还笨不死,晚晴恨得牙痒痒,“你吃了没?”
          “还没。”那猪头终于开窍了,“要不要出来,一起吃?”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下部)(第四章)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四章 十九和林森

            十九说她有两瓶香水,一瓶5号,一瓶毒药,用来洒马桶。
            一三五用5号,二四六用毒药,星期七不用,好在那种氨气中思念5号和毒药的味道。
            巧克力的味道很象爱情,甜甜苦苦,香香滑滑,若有酒心,那就变本加厉的让人不能自拔。
            可惜后果堪虞,肥肉,痘痘,都是注定的后遗症,防治方法只得一个,忍住,别吃。
            不然,天天吃它个十颗八颗的,等于恋爱个十次八次,简单美味,要男人做啥?
            男人的副作用同样严重,被听说过吃巧克力吃死的,爱男人爱死的倒大有人在。
            比较轻的症状是想念他的臭袜子,烟草味,汗酸味,又在又不在的,叫人越发想要抓住。
            因为原本是抓不住的东西,这难度高呀,有挑战性,兴趣爆棚,单单一个过程已经紧张刺激,乐趣无穷。
            结果,结果如何,有无结果,根本不重要。
            爱情是那一瞬即逝的味道,和空气一种颜色。

            1.
            十九陷入了怀念。
            喝着木瓜牛奶的时候,怀念阿猫。
            吃着酸酸辣辣的螺丝粉,怀念晚晴。
            抹万金油的时候,怀念妈妈。
            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怀念那个租来的十九楼单身公寓。
            始料未及的,她在越南的每一个角落,都和林森的味道不期而遇。
            清晨草木的清新,是林森剃须水的味道。
            傍晚烤鱿鱼的焦香,是林森爱吃的海鲜,吃过后,那味道久久残留在手指上,洗也洗不掉。
            阵阵海风的咸腥,是林森的体味,出汗之后尤其浓郁,熨斗一样熨进她的皮肤,渗入更深的肌肉。
            记得她第一次坐上林森的车,他紧张,不停冒汗。车里小而封闭的空间,充斥着这味道,她排斥,她抗拒,之后,她眩晕。
            是她忘了,还是她选择忘了,只需按下一个钮,车窗玻璃降下,外面的世界即可扑面而来。
            爱情是一种疾病,无药可医,她走过一片收割后的稻田,喃喃自语,土地正在休息,没有任何评语。
            相见不如怀念,思念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思念的人如同插在瓶里的话,因脱离了枝干而独自美丽。风吹过树叶,悉悉谇谇,低语,忧伤的美丽。
            可是,我还在我一个人的世界里流连,我还没踏遍自己的领土,我还在不断发现新的风景,我的好奇还没延伸到另一个人的世界,你的邀请令我无所适从。天高得只剩下淡淡的蓝,找不到答案。
            啊----,她站在小丘之上,对这天空大叫。
            “That’s fun.” 与她同行的海伦和托尼大笑,也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十九拼了命一样叫,一直叫到脱了氧。
            叫不出来了,她躺在泥土上,开始笑,笑出了眼泪,眼泪越来越多,笑声越来越小。
            海伦和托尼是在河内的YMCA碰上的,同进同出,看上去是一对情侣。自然的,三人结伴而行。
            托尼也躺着看天,余光里闪烁着十九晶亮的泪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方女孩,只有他五分之三的体重,背负着和他一样重的行李,倔强,顽强,看上去却如玻璃雕塑一样脆弱纤细。
            东方,一直吸引着他,神秘美丽不可思议,嘴角是紧闭的,不知是否保守着那失传已久,天籁一般的声音。
            他还没找到接近她的办法,他只是在门外游荡,虽然踏上了这块土地,家家户户都对他紧闭门窗。
            晚上在路边滩吃饭,有乡民自酿的米酒,十九和托尼一人一竹筒,只有海伦聪明地选了啤酒。
            米酒的后劲大,喝完后,脸红红的十九和托尼抢着说话,最后两个睡袋靠在了一起,来了个联床夜话。
            从尼泊尔说到珠峰的半山,两个人都呼呼地睡了。
            第二天,海伦铁青的脸上挂着两个大眼袋。
            托尼被她拉在一边,十九到河里洗脸,远远听见两个人嗓门儿拨得越来越高。
            海伦打好背包,一声不啃地胡乱搭了辆车,跑掉了。
            本是萍水相逢,十九原无惜别之情,为了托尼的缘故,大家到有点显讪讪的。
            路上的风景多,状况也多,任何人的来来去去,不过是状况之一,很快的,海伦就沉淀到记忆的水面下。

            2.
            下龙湾沿岸的小镇上,电影院是老旧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臭鱼烂虾味,木瓜香蕉味,竹筒米饭味,女人暧昧的甜香,男人的狐臭,肆意纠缠,暖烘烘的争抢着地盘。坐进去,闭上眼睛,元神出壳,跟着种种味道游历一遍,仿佛演完了一生又一生,生生不息。
            有一部从不停演的老电影,从前的殖民者法国人拍的‘印度支那’。
            故事发生在被殖民的岁月里,讲一个法国女人,她的越南养女,一个年青法国军官的爱情。
            电影演到三分之二,军官和养女逃难天涯,成了通缉犯加难民,他穿着越南农民的土色对襟褂子,倚坐在一面断墙下睡觉,养女走到他面前,他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十九不能呼吸,在那一瞬间,屏幕上的一切都隐去,除了那一双眼睛,远山盈盈,近水粼粼,桃花源中温柔乡。
            林森的眼睛曾为她放射过同样的光芒,如暗夜里耀眼的两颗星。
            托尼看着十九,黑暗中她的目光明亮,银幕上忽明忽暗的光线折射出来,波光荡漾,一圈一圈波及至他的心深处,激起浪潮跌宕。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动,要去一心一意的呵护一个人。
            到了海边,讲好价钱,两个人跟着一条旧渔船出海,十九在船上东逛西逛,被渔民用越南三字经暴喝数声后,乖乖地和托尼坐在一堆破渔网上。
            船其实不大,早给她转遍了,刚出港口,事情很少,两三个年轻的血气方刚的船民,吼起了曲里拐弯儿的小调,每两三句,就有一句重复的副歌,众人一边齐声高唱,一边乱瞟十九,脸上一模一样的调侃笑容。
            十九留了心,记住那句副歌的发音,等到了时候,突然大声喊了起来,高八度的女声,只一个轻巧的跟头,翻了上去,凌驾在暗哑的男声合唱之上。
            做力气活儿的人反应慢些,傻傻地唱完了,才会发愣怔,随即臊得姑娘似的,黝黑的脸色红了没有,反正看不出来。
            船在桂林山水一样的石山中穿行,寻找鱼群的踪影。不过一支烟的时间,天上聚起了厚厚的云层,风呼呼地吹。
            船长决定马上掉头,驶向最近的岛屿避难。
            一层层的浪扑过来,近了,才发现比船还高,十九和托尼被撵进船舱,翻江倒海的颠簸中,渔船象一片被卷进风中的树叶,人是趴在树叶上的蚂蚁,无济于事地守望相助,陡然发现自身的渺小。
            老天爷的天威和老天爷的慈悲,就在它一念之间。
            它在一念之间,放过了这群蚂蚁。这群湿漉漉的人在沙滩上燃起篝火,载歌载舞,大吃大喝,生命的愉悦是最质朴动人的赞歌。
            所有人都醉得东倒西歪的时候,托尼搂着十九在跳慢舞,伴着大海的潮汐,伴着心跳在跳舞。
            一段和死亡的零距离接触,葛然给了他们一个共同的秘密,在对方的生命中划下了痕迹。
            仿佛一个默契。
            默契中的舞步,不经意间离开了火堆老远,身体偶然的短暂接触,足以让人脸红心跳,联想翩翩。
            一直跳进齐腰的海水中,海浪又送他们退回几步。
            托尼的金发在海风中翻滚,一半脸完全藏在阴影中,嘴上有几粒沙子,称托出唇的温润。
            他毫不费力地举起十九,她的身体在水中轻若无物,眼睛和眼睛,在一条水平线上。
            对视。
            一个海浪卷过来,托尼向前一俯,十九仰浮在水面上,恰好看见云层的间隙中,忽然闪烁出一颗星。
            托尼的头挡住她的视线,十九叹息,“NO。”
            托尼的姿势定格,松开手,任由她被海浪送远。

            3.
            小雨不再给晚晴打电话。
            晚晴扭着她的懒脾气,自然也不会去找小雨。
            一个礼拜,二个礼拜,她心里细细地梳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一遍又一遍,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她拨通了电话。
            “猫啊,你在忙吗?”
            “还好,你不是忙着行蜜运吗,良心发现了,想起来找我?”
            “你误人子弟的勾当干得如何?良心是不是大大的不安?”
            “有屁快放,少兜圈子了。”
            “我…..”晚晴给阿猫报上她和小雨的流水帐,最后说,“也许他发现吾不是他记忆中的晴晴,也许他只是他乡遇故人,一时心血来潮。”
            “不对啊,小雨是不是朝雨我不敢肯定。小雨还是晴晴的雨雨,我肯定,第六感,你不要问为什么。对了,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经过,你再说一遍。”
            “我们去吃饭啊,聊得很开心,怎么来深圳啊,工作如何啊。然后他送我回家,就这样。”
            “他送你上楼了吗?他最后说过什么?”
            “我们在小区的门口分手,我说就到这里吧,小区里很安全,不用再送。他问我就住这里么,我说你白痴呀,不住这里我跑来干吗,他问房子是不是租的,我说不是,然后他就走了。”
            “坏了。”
            “坏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我那房子多少钱?”
            “每平方八千左右吧。”
            “我告诉过你?”
            “吾虽是穷人,也见过猪跑。你那一区的房子,谁不知道是豪宅?”
            “什么豪宅,呸,不过中高挡。算了,你想过没有,你知道,小雨也知道吧,他会怎么猜?”
            晚晴回忆起了小雨突变的脸色,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了,吾是个猪头,小雨是是超级猪头。
            “猫啊,吾如何是好?”
            “你个猪头,自己想办法搞掂吧。”阿猫挂了电话。
            猪头想念着超级猪头,想的是,超级猪头会不会想念猪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下部)(五)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五章 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十九看过一本书还是一部电影,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爱上成熟艳丽的中年贵妇。漆黑的冬夜,下着雨,少年在她必经的巷子里等她。她来了,一袭黑衣穿在她身上,花团锦簇,春色无边,却是静寂的,没有半分喧闹。照耀着黑漆漆冷冰冰的雨巷,仿佛水火一样不兼容。
      少年痴痴地上前,手里握着一朵白玫瑰花蕾,问,“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十九曾经认为,爱情最美的刹那在这一刻,之后的一切无关紧要。到头来,无尽头的长巷会吞没她的艳光,他的纯真,如同白玫瑰的蓓蕾会化为泥,化为土。
      情节无关紧要。
      贵妇和少年是勾肩搭背直奔翻云覆雨?
      还是,温情脉脉擦身而过?
      还是,她嫌他的玫瑰扎手?
      无所谓,如一滴雨在空中划出过银丝,终究落在地上,它的存在只在于从云朵降落到地面的过程,在最高的地方开始,剩下的只是一个向下的过程。
      她发现自己忘了玫瑰,玫瑰花蕾再美,也阻止不了它开放。
      势不可挡,当玫瑰结出了花蕾,它一定要开放。
      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你喜欢张爱玲吗?
      你喜欢几米吗?
      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

      1.
      阿猫挂掉晚晴的电话,上网看了一阵国外的八卦,摘录了几段存档,顺便查看了一下信箱,没有十九和肥仔的消息,全是垃圾。
      她翻译完那几段文字,用电子邮件发到本市晚报娱乐版主编的信箱,收工。
      这是她的外快收入。
      十二点了,她倒头就睡。
      醒过来的时候,不用睁眼,也知道依旧黑洞洞。
      她每天都在这个时候醒来,脑筋清醒,象冰镇过的啤酒,静止的橙黄色透明液体。
      然后开始冒泡,大量白色的泡沫涌现,细小的,连绵不尽。
      先是宝宝的脸,刚出生的,满月的,一百天的, 半岁的照片上的,咧嘴笑的,张嘴哭的,不哭不笑的。
      然后是肥仔,读书时的国字脸,成功人士的大圆脸,重叠在一起,象泡过水的老照片,晕黄模糊,嘲笑记忆的鲜活。
      有消息说他去了美国,那又如何。自从他离开家门,他没有一通电话,一封信,一个电邮。
      她恨过他,他到底有没有替她们母子想过?当初花钱如流水的时候,手指缝紧一紧,也留下如今的嚼用,他得了意便忘了形,自己又何尝不是。
      如今她为了生活疲于奔命,一边辛苦着,一边倒原谅了他。假如收入与辛苦成正比的话,他曾经受过什么样的苦,他从来没说过,是,他从未把工作的事发泄在老婆身上,他还是那个自信可以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他撑不住了,这一天来到的时候,她有什么理由埋怨他,她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天空交给他,躲起来只管风花雪月,他又不是她的天。
      各人头上一方天。
      她永远失去了那个小鸟依人的阿猫,活生生地从她身上切掉了一块。
      痛不可当,失去自己比失去老公痛。
      然而宝宝,她想也不敢想,宝宝是她的全部。她尽了力,也只足以把日子混下去,除非中了彩票,她何时才能和宝宝朝夕共处?
      孩子每一天都在长大,进步,她错过的每一分钟,永远没得补偿。
      没有宝宝的日子,前路漫漫,何处是尽头?
      她只能勉励自己,继续向前走。
      元旦节破例有假,还是提前一天放,阿猫坐上公车回家,一上车就盹着了。
      阿猫,阿猫,有人叫她,她睡眼朦胧中看到面前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长卷发,深目高鼻,长得不错啊,谁呢?
      “阿猫,补习班,你不记得我了?”
      是了,新疆混血儿,阿猫礼貌地微笑,“你好。”
      “你瘦了,变了,变得更漂亮了。”混血儿的语气是由衷的。
      “谢谢。”还是礼貌的微笑。
      谈话无疾而终,阿猫重新合上眼。这个漂亮男人,曾令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男人,她居然把他忘个一干二净,‘饱暖思淫欲’,她偷偷地笑。
      她漂亮了吗?是吧,晚晴给她开了门,第一句话也这样说。
      她去找镜子,好久没有这样仔细端详过自己,镜子里的人瘦了黑了老了,眼角有细纹,眼下有眼袋,皮肤需要护理,嘴角有裂口,然而她真的漂亮了,五官依然姣好,眼神灵动,她的秀气又回来了,她成熟中还欠着一点自信,坚强掩不住脆弱,她居然举手投足都带着风情。
      她给自己一个美丽的笑容。
      晚晴出现在镜子里,做了个丑怪的鬼脸,在她耳边吹着气说,“水仙,水仙,水仙。”
      阿猫笑得合不拢嘴,歪头贴着她的脸,晚晴也笑了,镜子中的两张脸依偎在一起,像一个枝头开出的两朵花。
      门铃响了。

      2.
      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人,一高一矮,手持证件,“检察院,找杨费的太太伍女士。”
      阿猫说,“我姓伍,我已经不是杨太太。”
      进门后,检察院的人要求检查她们的身份证件。特别仔细地对过晚晴的身份证暂住证后,矮个子厉声问到,“你和伍女士还有杨费是什么关系?”
      还是阿猫,“晚晴是我以前的同学,现在的房客。”
      晚晴被要求回避,她担心地看了阿猫一眼,躲进了小房间。她故意砰地把门重重关上,然后轻轻开了一丝缝,打算偷听。管不得那么多了,她坐在门后的地板上,竖起耳朵,紧张得要死。
      高个子第一次开口,声音很柔和“伍女士,不用紧张,我们来调查你先生杨费公司的贷款问题,与你没有关系,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阿猫淡然一笑,“是前夫,不是先生。我不紧张,两位同志请坐,我去给到杯水。”
      高个子也一笑,“谢谢。”拉开椅子,在餐桌边坐下。
      阿猫进了厨房,找出茶叶,抓一把丢进壶里,正要加水,转念又放下,找出纸杯,倒了两杯白水给二人。
      高个子示意她坐下,矮个子在她背后踱来踱去。
      “这套房子是谁买的?”
      “我们结婚期间。”
      “是夫妻二人的名字?”
      “我的名字,离婚时按协议转的户。”
      矮个子在后面问,“我们要看文件。”
      “好,请稍等,我去卧室拿。”
      阿猫进来主卧,整面墙的大衣柜,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有一个小型保险箱。
      钥匙插进锁孔,密码是宝宝的生日,手有点儿抖,阿猫定了一下神,左三右二左一,钥匙一拧,门开了。
      最显眼的是两个丝绒盒子,阿猫知道,粉红的那个装着肥仔后补给她的结婚钻戒,石头很小,她喜欢的是名师的设计;深紫的一个是母亲家世代相传的一块玉佩,是她的陪嫁。她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推开两个盒子,拿出旁边一个文件袋。
      她拉开房门,恰好正对着矮个子的脸,他连忙退后两步,阿猫灿然一笑,“先生真是急性子。”
      她打开文件袋,一样一样地拿出文件,离婚协议书,离婚证书,房产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等他们一一验证。
      两位同志看过了,对视片刻,高个子叠好文件,推到她面前,“伍女士,多谢你合作。请问,在你们离婚之前,有没有大笔款项或现金存入你的帐号?”
      阿猫摇头,从文件袋中取出两本存折,翻开给他们看。
      矮个子根本不看,“老实告诉你,我们已经在银行系统查过你们的名字。是不是转移到国外去了?”
      阿猫从文件袋里掏出她那本过了期的护照,“我已经三年多没出过国了。”
      “杨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他逃到国外去了,美国,是不是?”
      “是吗?”
      问不出什么了,高个子站起来,递给她一张名片,“伍女士,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杨费和你联系,请你转告他,他的问题是公司法人问题,越早和我们配合,对他越有利。”
      矮个子厉声加了一句,“房子出租,需要租赁许可,需要上缴有关税费,记得去办。”
      “好好好。”阿猫连声答应。

      3.

      才把门关上,晚晴就在后面暖烘烘地抱住了她。
      阿猫鼻子一酸,“干啥,干啥,这是干啥?”
      晚晴不肯放开,自管抽抽答答。
      阿猫拍拍她手,“你几岁呀,还哭鼻子,真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
      晚晴这才松手,服侍易碎物品一样地扶着她,走到沙发处坐下,才按着心口说,“我刚才躲在门背后,心扑通扑通,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你,了不起,大大地了不起。”她伸出两个朝上的大拇指。
      阿猫用力地搓着脸,脸给搓变了形,眼睛吊起来一条线,“根本不关我的事,紧张个啥。哎,给沏壶茶来,我已经放好茶叶了。”
      “是。”晚晴一闪身进了厨房,很快捧出两杯清香的绿茶。
      小口小口缀着滚烫的茶,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晚晴,小雨最近如何?”
      “我哪知道。”
      “你,没给他解释?”
      “为什么要我给他解释?现在就开始解释,日后岂不是要解释一辈子?”
      “一辈子?你的思维也太会跳远了吧。八字还没一撇呢,一辈子!”
      “明明是他自己误会,他长着嘴,不会问啊?吾才不要倒着拍他的狗屁呢。”
      “好好好,这狗屁是香是臭,你自己好好想去吧。等你那个猪脑想清楚了,黄花菜也凉了。我不管你们耍花枪,我要去泡个燥,睡一会儿。”
      阿猫进了主卧,晚晴无聊,上了网。
      今天不是星期三,居然有朝雨的留言,长长的留言。
      ‘ 轻尘,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一条路,新年里的第一天,我将到达海拔三千六百米的地方,我称它为我的渭城。在那里,我打算换一种新的活法。
      那个地方,比你们离星星要近三千六百米,那里的人,有更大的肺活量,有更强健的心脏,有更宽阔的胸怀,有更简单的生活,有更真实的快乐。我敬佩他们,希望能象他们一样。
      我有许多问题,没人可以给我答案。于是,我得自己去寻找,我相信我的答案写在天上,我每天翱翔云海,还是找不到它们。
      于是,我知道天没有极限,答案可能在更遥远的星星上。每晚,星星们都守在各自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待我们。
      假如我再爬一点山,就能再接近我的星星三百米。山上没有灯光,我可以看得更清晰,更真切,在可能的条件下。天上无数的星星,不知道哪一颗藏着我要的答案,我只好每个夜晚去追寻,用我还有的时间。
      轻尘,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我的轻尘,你们只是碰巧喜欢同一个名字。曾经一度,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那么接近我们的答案。
      谢谢你,温柔聪慧调皮的女孩,当我无处投递的我的思念时,你宽容地接纳了它们。然而你是寂寞的吧,于是我常鼓励你走出去,自己去找你的答案。每一种毒药都有它的解药,每一个问题都有它的回答,每一粒轻尘都有她的朝雨,有时,它是就在你手边的眼镜,有时,它是遗落在沙滩上的一粒沙子,你看不到它的时候,不要怀疑它的存在,祝福你。
      我相信,我的轻尘,偶而也会在夜里注视星空。假如,我们刚好注视着同一颗星星,那么,我们的目光,在几亿个光年之后,会在那颗星球相遇。

      -----渭城朝雨悒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朝雨!”晚晴突然慌了神,带着哭腔就喊了出来。
      “怎么啦怎么啦?”阿猫推开门,“做恶梦?”
      “不是,不是,朝雨走了,小雨走了。”晚晴指着电脑乱嚷,“不行,我要去找他,现在就去。”她站起来就往外冲。
      “包包。”阿猫抓起她的手袋追出来,“刚才还好好的赌气,这会子又象上了蒸笼的蚂蚁。”
      晚晴一把抢过包来,打开大门跑了出去。
      阿猫跟出来的时候,电梯门正在关闭,她只好大吼了一声,“谁是朝雨?朝雨是不是小雨?”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下部)(六)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六章 小雷的故事

      活是活在现在,睡是睡在梦里。
      假如明天不会来临。
      还在当学生的时候,三个女人讨论过这个问题。
      十九说谢灵运的故事,赤足跣发,腰间一块布片,美髯及地,驱民工百人,开出一条处女路,每一步都未被人踏过,极目都是刚出生的风景。
      裸奔,晚晴和阿猫如是评。
      阿猫的计划比较忙,她先要回家陪父母吃饭,然后与十九晚晴吃冰淇淋,然后挑衣服,配鞋子,与肥仔打的士去海边,然后脱掉鞋子,然后与肥仔十指紧扣地在海边漫步,她的纱裙在风中飘扬。
      “轻纱的衣服会比较透喔,特别是在阳光下。”她宣布。
      晚晴和十九认为他们打的到海滩后,出租司机会海扁他们两个一顿,因为他们变不出数百元的车款。
      “然后你和肥仔的脸会肿得跟猪头一样。你披着的轻纱撕得粉身碎骨,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变成花花乞丐装。”两个损友把她的惨状描绘得绘声绘色,比喝高了还要亢奋。
      “吾不知道。”晚晴只有这四个字。
      她比较不爱幻想,假想,设想,进入不了那个状态。
      然而她是做梦的,做连续剧一样的梦,下集会在明晚来临。
      假如没有下集,结尾就是上集的最后一个镜头,她在干什么,急着找那个永远找不到的厕所?还是为了逃脱坏人的追杀,在悬崖边纵身一跳?最大的可能是翻着书一个字也看不懂,为明天的考试干着急。
      她哪里知道明天不会来临。

      1.
      的士还没停稳,晚晴就开了车门,唬得司机连连大叫,“慢点儿,小姐,慢点儿。”
      晚晴甩给他一张50元,一蹦就下了车,跑掉了。
      司机只好下车来关门,摇头叹息,“如今的年轻人,不小心出了事,还不是我们倒霉,上次那个客人投诉…..”
      小雨的体育爬山用品专用店就在旁边,晚晴子弹一样冲进去,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走路不带眼睛…..”那个人嚷嚷,“哎哟,是你。”
      晚晴一看,见过的,磨房的人吧,忙问,“小雨,小雨呢,他几时走的,他要去哪里?”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朝旁边移开两步。
      小雨在收银台后面站着。
      晚晴扑过去,“你还没走?你听我说…..”
      小雨递上一张纸巾。“擦擦汗,今天怪冷的,你怎么热成这个样子?我要走,走去哪里?”
      晚晴呆住了,一边抹汗,一边想:他不走,他自己说要走的呀,糟,难道小雨不等于朝雨?
      她一时转不过弯来,手里的纸巾无意识地反复擦着脸,搞到满脸都是白色的纸屑。站在门口的人高声问,“轻尘,我去买饭盒,你要不要一个?”
      “不要。”随即她又改口,“要。”
      “要什么饭,青菜排骨,茄汁猪扒,罗卜牛腩?”
      “随便啦。”这一句话是小雨和晚晴同时说的。
      店里安静了,小雨专注地看看晚晴,突然一笑,低头专注地按着计算器。晚晴白了他一眼,周围打望,“嘎,”她指着小雨上次送过她的水袋问,“这破玩意儿要卖一百多个大洋,还真是无商不奸呐,吾鄙视你。”
      “不是的。我们的标价都按进价加15%,零售这个利润已经很低了,磨房的人都有八折,房租人工打进去,全靠大家帮衬,才有一点赢余。”小雨很认真地给她解释,又一笑,低头继续算他的帐。
      晚晴给他笑得心慌,看见旁边摆着一堆折叠整齐颜色鲜艳的尼龙布,蹲下去摆弄,噗,那堆布弹起来,把她掀翻在地,是一顶小小的帐篷。
      小雨跑出来扶她,一看到她的脸,又笑了,晚晴甩掉他的手,“笑什么笑,你这黑店小二,吾腰椎断了,吾用吾的余生鄙视你。”
      小雨摸摸后脑勺,“不是,是你脸上,沾着纸巾。”
      “哪里,哪里?”晚晴伸手在脸上乱拈,小雨突然捉住她的手,手把手地牵引着她,“这里,还有这里,鼻子旁边,下巴……”
      “往下,再往下了,怎么不往下了呐?”有人在旁边冷嘲热讽,那家伙已经把饭盒买回来了。
      小雨立马吓得松了手,晚晴反手一握,抓紧他,借势一拉站起身来,“给我买了什么?”
      “小姐优先,你自己挑吧,那个生果色拉可是我特别给你买的。”
      正要吃饭,突然涌进来两三拨客人,小雨抱歉地冲晚晴笑笑,忙着去招呼客人了。晚晴坐在角落里,慢慢拔着饭,看着小雨忙得团团转,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安宁祥和。
      等到两人有功夫来吃完那些冷饭,已经九点过了,那家伙对小雨说,“你们先走吧,剩下的我来对付。”
      小雨点点头,和晚晴一起向门外走去,快出门的时候,那家伙突然喊,“轻尘,你脚头旺啊,今天一来,生意兴隆,你有旺夫运。”
      “呸,旺也旺不到你头上。”
      “嘿嘿,我借余光。加油啊,小雨。”
      小雨眼睛全是笑意,轻轻问晚晴,“我送你回家?”
      “好啊。今天时间还早,正好我房东在家,吾带你去见识一下豪宅的模样。喂,猫啊,你睡了吗?没睡,是不是穿着那个吊带真丝睡裙?

      2.
      从那一天起,轻尘再也没有登陆过深圳磨房。朝雨是一次美丽而虚幻的邂逅,被封存在电脑里。杜晚晴有磨房老三亲自侍候,不必自己上网报名。
      天天登陆的是林森,他的网名只是把名字倒过来:森林。
      出外远游的驴友,只要有条件,通常都会发回消息,报个平安,指指路线,话多的还描述一下风景,列出注意事项,省钱秘诀等详细清单。
      可惜不是十九。
      林森怀疑她是美人鱼,被一朵浪花送到他的甲板上,扰乱了他的航程,让他以为,舵在朝着幸福转向;然后,突然一个清晨,每一天都一样的阳光明媚海风猎猎的清晨,她消失得无影无踪,是蒸发在夜露里,还是潜回了海的深处?
      留下孤伶伶的他,偏离了航线太久,以忘记原来的方向。
      空气是咸的。
      他突然想家了,家原来在香港,父母姐姐移民去了加拿大,家突然飞到大洋那边,香港长大,美国读书,大陆工作,他最近才找到他的锚,正打算靠岸系缆,那锚却自己跑掉了,只留下沉重的感觉。
      快过年了,无论如何该去探望父母亲人,去年和香港的朋友去了马尔代夫潜水,前年留在公司加班,今年不能不回去了,姐姐都生第三名了,第三个男孩子,她宣称,不追到一个女儿不罢休,真恐怖啊,她和姐夫怕是吵架的空闲的没有。
      假如十九不肯生小孩的话,也没关系,林家的配额早给老姐超计划使用了。他又开始做白日梦了,上次就是这样吓跑了十九,他要记得教训。
      还是先回家吧。
      阿猫也要回家,难得的七天长假,她豁出去了,早早订好了来回机票。钱的事回来再说,还好燃眉之急已经对付过去了。她想通了,广告说地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晚晴和小雨留在深圳,放假的时间,她天天跑到小雨店里混,带着个随身听学意大利语,老板娘伊风娜说,过了年可以让她飞欧洲进货了,先去意大利,那里有老板娘长期以来打下的关系。
      晚晴兴奋得很,她要进的货当然不是什么名师设计,而是一大堆和她一样寂寂无名的设计师,投注了梦想和心血的作品。暂时还无人赏识,成本价就肯卖了,年轻嘛,没有关系,收回了成本,重头再来,只要还活在这一行里,总有希望。
      听累了,她看见一本不知是谁丢下的杂志,翻开来,第二页是航空公司的广告,小雷和一个漂亮得惊人的女生红口白牙地笑着。
      “小雨快来看,你哥小雷哎。多好看的一对人儿哪,让人看着直流口水。”
      小雨过来瞄了一眼,不说话。
      “咦,小雷不飞深圳的航班了吗?都没见他来找你。”
      “小雷辞职了,上山修行。”
      “啊,小雷去当和尚?”
      “不是和尚。”
      “道士?”
      “也不是。小雷说,修行的不一定是和尚,和尚不一定在修行。”
      “为什么啊?”
      “我那里懂,小雷老抱怨没有人关心他的内心。”
      嗤,晚晴坏笑,小雨瞪着她,她连忙指指那本杂志,目录上有一行显眼的红字,“狂野性感美丽风情,她说:没有人关心我的内心 – 专访当红艳星***”
      小雨继续盯着她,晚晴吓得收起笑容,“什么时候的事?”
      “元旦节前一天就走了。”

      3.
      小雨是在小雷的光环下长大的。
      哥哥是帮他遮风蔽雨挡太阳的保护伞,哥哥在的地方,他呆在阴影里。小雨是个单纯的孩子,他接受不如哥哥这个事实,努力去做自己能够做好的,比如游泳,接着又没考上大学。可惜,他还在起跑线上就被命运退了货,也曾迷失过方向。
      还好,他没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别人不把他当回事儿的时候,他别扭一下,又回到了原路,他要当一个健康的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如果还能帮助别人,那将是意外的奖金。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参加海军时,也没放弃他的游泳,他参加部队的比赛,学到了许多野外生活的经验,他得到了回报。
      他在大学有一份正当的工作,他在磨房得到朋友的信任和敬仰,有人愿意和他合股开店,他还莫名其妙地找回了晚晴。
      老人说,冥冥中自有天定。所以小雨心中充满感激,人生于他多么美妙。
      小雷样子比他帅,个子比他高,身体比他棒,小雷的生活一路高歌向前。
      小雷有天生的领袖气质,男生拥戴他,女生仰慕他。小雷还聪明,从不用心读书,然后只要他考前温习一下,他总能保持中上的成绩,于是,老师家长也纵容他。
      淘气是一定的,惹祸也常常有,好在没捅过大娄子,大人把他叫过来训几句,也就由他去了。背转身,大人都是爱怜有加,孩子嘛,你还能拿铁链锁住他吗?淘气的孩子聪明。
      他考上军校,梦想当飞行员,他就当上了飞行员,飞行技术还是一流的。
      理所当然的,他违反过学校的纪律,别人记过,他得到口头警告。每天早晨,他一米八五的个子,雄姿英发地穿着笔挺的军装,在国歌声中升旗,全校师生都看见军帽下轮廓分明的侧影。
      这样的孩子,大孩子了,你能拿他怎样?
      女生都是自动送上来的,他始终不是个坏孩子。谈谈情,说说爱,做该做的事,分手也没有后遗症,她们心中始终有他。
      清晨是他命中一道无法逾越的门槛。
      虽然在同一家航空空司,他们立足于不同的城市,原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航空公司要选形象代表,成就了二人的一段情。
      绝对的一见钟情,他以为他找到了生命的目的。
      两情相悦,两心相映,一对外形亮丽如明星的恋人,预支了生活的快乐甜蜜,象沙特阿拉伯的王子花钱一样,没有预算地花费着幸福。
      王子相信地下的石油是取之不尽的,小雷相信他们的快乐是用之不竭的。
      清晨幸福得颤栗,害怕得颤栗。她是出身普通家庭的孩子,父母都是虔诚的佛教徒,这种快乐在他们的眼里,与犯罪无异。
      清晨想,我迟早是要遭报应的,我已经遭到报应了,这样的幸福注定不能长久,她决定抽身。
      清晨匆匆嫁了一个留学生,各方面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在异国他乡修炼他们一生永远的平凡,她心安了。
      小雷无法接受,有人会主动选择逃离幸福,并且说,我无论怎样解释,你也是不懂的。
      他不懂,他也不想懂,他不懂的事情多了去了,他还不是一直活得很好,相当好。他把时间花在别的事情上,别的女人上。
      然而,有一天醒来,他所有的疑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如果不想清楚,他无法生活下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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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晚晴遇见朝雨(下部)(七)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七章 我和我们

        ‘我和我组成我们。起码要有两个我,两个不同的我。
        空间突然拥挤了,手脚无法舒展;天冷时是相偎取暖,天热了呢?
        我会创造更大的空间,有清风吹过,只要你给我一点时间共渡。
        两个人在雨中,共撑一把伞散步,必定有一个人会淋湿,第一到第一百次那个人都没有抱怨,第一百零一次呢?
        我就是那个人,到一百万零一次,我也不会抱怨,那是我一百万零一次的荣幸。
        我不会让你失去自由,我不会让你哭泣,我不会让你生气,因为那是我们的自由,我们在哭泣,我们在生气。
        如此种种。
        我在寻找自我的时候,和我们相遇。我们是我的终点,我们是我们的起点,我在这一点等你回来,一起出发。
        在我和我们之间,我选择我们。
        除了爱情,生活别无他求。‘
        这是一个叫森林的网友贴在深圳磨房的一封信,题目叫‘我知道你一定会看见‘。

        1.
        林森在加拿大过春节,每天都去看一下他的信,冰天雪地中等不到她的消息。
        母亲泡在厨房里,抱怨加拿大买不到道地的材料,依然天天泡制出奇珍异味来唤醒他的胃口,十全大补汤险些儿让他流鼻血。
        于是他和侄子出去玩雪,姐姐借机给他介绍女朋友。
        无非是想让他不再走,在异乡关起门来,也是一家团聚,天伦之乐。
        他也知道亲恩难抱,无奈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初八的飞机,初九下午六点多到香港,取行李,过罗湖关,到家已经九点过了。
        他上网复习自己写的信。
        有一个新的回复,一个标点符号而已‘?’,署名是:怕在森林中迷路从此走不出去所以面向西北偏北留在原地等待森林自己过来绝不丢了方向的我。
        她终于肯冒泡了,林森一阵眩晕,手指哆哆嗦嗦老半天才打了三个字,“你好吗?”
        她居然在线,马上有答复,“吃滴倍耳香,睡滴倍儿甜。”
        “那就好,你在哪里?”
        “天边。”
        “等你回来。”
        “你说话算数否?长鼻子长出来,我是看得见的。”
        “算。我的鼻子可还是原样?”
        “一张结婚证把人绑在一起,好坏都恁累赘。”
        “不需要结婚证书。”
        “那结婚干啥?”
        “仪式而已,是没有啥大不了,不结婚就是。”
        “如果还在怀疑自身的存在…”
        “下一代不进入议事日程。”
        “潮汐没法不回应月亮的召唤,重复狂野到平静的过程。”
        “我七老八十了吗,潮汐撒再大的野,也还在地球上折腾不是吗?”
        “三秒时间,你可以抹去你的全部说话。”
        “为什么?”
        “我要存档备案。”
        “我也要保留下来,你比较爱耍赖。”
        “你想照顾我?”
        “当然。”
        “我还没吃饭。”
        “我也没有。想吃什么?”
        “巴国演义的香麻鸭舌,芝麻生煎小包,香辣蟹。饭后水果要龙眼和梨”
        “好办,怎么送给你呢,给个详细地址。”
        “你用竹竿挑过阳台来。”
        啊,林森触电一样从弹起来,椅子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他冲上阳台,寒风扑面,他清醒了,旁边的阳台上空无一人,一线温暖的灯光溜出窗帘,或许是路灯?
        是不是在做梦?
        他扑回房间,电脑屏幕上有一行新的字,“天冷,宜饮。风大,添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的眼睛开始下雨。

        2.
        到了六月,荔枝又上市了,今年是小年,价钱贵了一倍。
        果农不知是喜是悲,去年收了一万公斤,卖了三万块钱,今年只收五千公斤,还是卖三万块钱。
        亦舒不管这个,她说,荔枝与冰冻的庀利埃矿泉水同吃,有香槟的味道。
        所有糖份高的水果都可以酿酒吧,比如令狐冲和小鱼儿著名的猴儿酒,经考证是野生猕猴桃酒。
        三个女人发现荔枝配上冰镇啤酒,更有酒味,这会子都吃得双眼贼亮,说话的分贝一浪高过一浪。
        阿猫和晚晴不约而同地带着十九去年送的首饰。
        阿猫戴着那个刻了佛经的银镯,清减了不少,白体恤牛仔裤,齐耳的头发顶上胡乱别着两个夹子,骤眼看去象个学生。
        晚晴眼波盈盈的,贝壳粉的无袖连衣裙,十九送她的长项链系在腰间,各色的小石头摇摇晃晃,突然婀娜起来。
        十九还是深色调,黑色换成了墨绿,无数个兜的宽松长裤换成了咔其修身长裤,虽然还带着一个大得离谱的背包。
        “晚晴,你在意大利,有没有和帅哥眉目传情?“ 阿猫又有心情八卦了。
        “帅哥的眼风火辣辣,吾吃不消,芝士吾也吃不消,闻起来很象臭脚丫,ESPRESSO吾更吃不消,比醉酒还难受。”
        “辣?对我的胃口呀,下次捎半打帅哥回来。好好一趟美差,给你说得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臭十九,你想害我被林森的眼泪淹死啊,除了爱情,生活别无他求,要求这么低,吾这种人要吃要喝要拉要撒要钱的人,真是社会的败类呀。”
        “晚晴你个臭嘴,我倒感动得一塌糊涂。十九,你到底要人家怎样,给个爽快话,我都看不下去了。”
        “嘿,我就是不要他怎样,他偏要这样那样。昭告天下,弄得我陈世美似的,无端坏了名声。”
        “只坏了名声而已?吾还以为坏了你的金刚不坏之心呢。听说秦香莲和陈世美正大兴土木,要合二为一?”
        “哪有,在墙上开道门,省得关门开门开门关门恁麻烦。反正早就有白纸黑字的约法三章,他敢越雷池一纳米,我立刻拿砖头封了那道门。”
        “真有你的,林森前世欠你多,这辈子来还债,下一世怕就轮到你求他了。你们这种情况,就是书上说的三生有缘,欠来欠去的,永远纠缠不清。”
        “猫,照你这样说,肥仔这辈子欠了你的,下辈子还要找你还债?”
        “错。肥仔不欠我什么,咱们两清了。我和宝宝还有母子缘,等他长大了,我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有这么容易就赤条条了,你想得道,门都没有。吾看你生得杏眼桃腮,眉横秋水,起码在这俗世进出个十七八遭,方洗得干净。”
        “还有没有容易点儿的事?不去想它了,还是只看今朝吧,你和小雨一路顺利,真的要面见高堂了?”
        “有这个计划,对了,猫,上个礼拜天无聊,我们两个还坐着看楼专车去看房子呢。”
        “看了哪几个楼盘?”
        “就我们,只好看关外的了。”
        “我们?”十九当胸给她一掌,“没出息啊你,兵败如山倒。”
        “十九你别闹,我觉得小雨还不错,算得上小帅哥。”
        “小雨,帅哥?”晚晴大笑,“你们没见过小雨的哥哥小雷,那才是,真,帅呀。”晚晴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晚晴你给我招认了吧,你现在到底是啥感觉?”
        “感觉,感觉和在三门岛上小雨骑车带我一模一样,安宁,祥和,轻松,愉快,熟悉的味道,风景历历在目,那人触手可及,感觉还不错,虽然,和梦中的不太一样。”
        “切啊切,上次又说梦中没有情节,人也看不清楚。”
        “吾是看不清楚,不知道梦到底应该怎样,可是,吾知道不完全是这样。”
        “晚晴,十九,这样已经不错了,如果你说你甘心,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后悔。”
        “吾甘心。”
        “我不甘心。”
        “你得了吧,林森的坑深着呐,你保证你还爬得出来?”
        十九无语。

        3.
        打破僵局的居然是肥仔,他回来了。
        十九和晚晴回避出去。
        其实肥仔也是过完年不久就回来了,只是一直没找阿猫。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他算彻底懂了这一句话。
        走投无路之下,他去了美国,将他在公司的全部股份,包括他的专利,卖个一家投资公司。
        他找了国内一家有来头的律师事务所帮忙安排,买家,深圳的贷款银行,还有他自己,拟定了一个三方协议,股份转让的全部收入直接打入深圳的贷款银行,银行扣除应收贷款,应收利息,再加上惩罚性利息,不再追究他和公司的责任。
        皆大欢喜,他甚至还有点小钱入账。
        解释完一切,他着急地盯着阿猫,“你懂了吗?”
        阿猫摇头,“我不懂,不过没有关系。”
        肥仔如释重负,递给她两张存款收据,“剩下很少,我已经缴清的房子的按揭款,你可以凭这张收据办理房产证。另外还有两万块钱,我存入了你的账号。”
        阿猫问,“当初你为什么不这样做?你不是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一家人也不至于各分东西。”
        “猫啊,生意场上的事你不懂,我想,只要有朋友肯出手帮一把,资金能够重新转动,一切都好解决。算了,无论如何,总算是搞完了,而且,重组的新公司还请我担任执行副总经理,年薪六万美金加年底花红,你放心,我一定不再让你和宝宝吃苦,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过日子。”
        “不。肥仔,我们离婚了,这一年,我经历的事比过去十年还多。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我,我也不确定你还是我认识的你。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而且,我不想放弃想在的生活。”
        肥仔无语,半响方说,“小猫,我们慢慢再说。这两张收据你先收下,是我支付给宝宝的生活费。”
        阿猫点头,送肥仔走到门口,说,“看在你是宝宝老爸的份上,我给你一个追求的机会。”
        然后她关上了门。

        (全文完)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下部完。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君问归期
        作者:highheel
        鼠标的滑轮在食指下,掀开一页页回忆,在风中飘舞。
        你说,挂上电话的刹那,思念的电波,已经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我的城市,今天下雨。台北如何,西安如何,上海如何,北极又如何?
        那是谁的头像,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神里的委屈,足以让全世界为之目侧,为之心痛。
        于是我们锁他在心中,再筑道冰墙。
        爱是一种毒,我们中了同样的毒,同样的,没有解药的毒。
        鹤顶红,孔雀胆,断肠草何处?
        一入江湖催人老!
        白云是蓝天的消息,今天的消息特别厚,特别重,思念不能承受之重,只管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假如我读不懂你的消息,桑田会不会变作了沧海?
        又多了一间空屋,是勤加拂拭,还是任它荒芜?
        看‘高斯福德庄园’,那时在达西先生之后的年代,蓝天。九点才用晚餐,先生小姐和夫人需要时间梳妆打扮,她们的体育服,比今天的正装还要正式,那个形势大于生活的年代,对话须是含蓄睿智的,幽默的分寸难以掌握,然而也是曾经真实的生活,与我的距离,比天更远。
        你喜欢瑞恩.菲利佩吗,十九,看,我知道他的姓应该念菲利佩,而不是非利普,你一定会说切啊切,他是其中演技最差的一个,整部电影的败笔,然而,他实在是长得好,为了这个,我决定原谅他。
        多么英国的片子,完全不动声色的谋杀。投一块巨石入水,波澜不惊,底下纵有千层浪,也只有天边的飞鸟,带出一点隐约的轨迹。可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喧嚣浮躁的年代,一部漫画改编的连续剧,一个男人孩子气的执著,让我们的世界大雨滂沱。
        我曾经期待,我的思念就埋伏在前面的街角,如一只顽皮的小猫,埋伏在花丛中,在我转弯的刹那,跳出来,抖落满身的树叶和花瓣。它会跟着我,在我的脚边盘旋,我俯身拾起它,拾起我的思念,抱在怀中,抚摸它柔软温暖的毛。
        它没有来,我期待中的思念,我对心痛的期待落空,它从来不如期而至。
        它在等什么,等我放下防备?等我淡忘,彼此都可以从容来去?
        这原本是我们最擅长。
        我看着我写的字,已经陌生了。不太合理,好像正常的友谊不是这样,其他人不曾这样说,但,管它呢,我的笔是只小狐狸,有它自己的主意。每次我想要一碗方便面的时候,它总是给我弄出一条绣花手帕。
        可是,我们现在都用纸巾,一次性,为了避免麻烦。
        谁有那闲情去打理一条手帕,要洗要晾要熨要折,还要记得带着它,怕丢了它。有一日,发现它旧了残了,又如何处理,它曾经陪伴我那么多日子。
        那么多的日子。

        **************************************************************************************
        这篇随笔是highheel写于十九离开之后。
        《当晚晴遇见朝雨》写至一半时,十九走了,简单的告别,没定下归期。
        就像空气中划过的一束电波,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猫与晚晴的故事也许还在继续,只是以后,换作她们自己导演。highheel,则重新回到一个观察者的身份。等待。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想念深圳的<紅茶館>
      • 写得很好. 想念深圳........,还有三个月就可以见到了, 数着日子呀.